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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婚令(31)

身为皇室宗亲的李观白,当年亦因诸王作乱一事受到牵连,被迫居于这白马寺中做个闲人,几乎相当于终身软禁。

九年间,来探望他的亲族小辈寥寥无几,多的却是一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黄毛小儿,一个个过来求这个帖那个帖,特别烦人!南山则是个例外,李观白很高兴地收了这奇才做徒弟,可没想到这老师还未当够,爱徒转眼就被裴云起这个倒霉鬼给抢走了!

真烦人,裴云起这个小妖怪如今也回来了。

不,如今他已是长成了大妖怪,说话做事俱是与先前不同,到底是个有城府且藏了故事的大人了。

观白想至此忽瘪瘪嘴,小孩子们都长大了的感觉,真是太差啦!他站在阴森森的山门外,也不着急喊门进去,倒是莫名其妙开口说道:“其实仔细想,你如此费力地藏着掖着教他认不出来,实在很蠢。”

南山瞪了瞪眼:“师祖莫不是将我的底细都托出去了罢!”她用力吸吸鼻子:“呀!师祖最起码喝了半坛子!”

观白喝了酒便容易胡言乱语,她先前干了什么?竟放师祖和老师一块去吃鱼喝酒?

观白扬手在空气中挥舞一阵:“你师祖像是口风不严的人吗!那小兔崽子白日里来找我,我可什么都没说哩,晚上吃饭我也不与他说话的。这崽子如今怪精!句句想要套我的话,哪里那么容易?”观白说激动了一吹胡子:“他当我是白吃这几十年饭的啦?”

南山将心收了一收。

“呆子啊,你当真知道前路如何走嘛?”

南山一愣,却说:“那是自然,好好活下去就是了。倒是师祖,当真会在这佛门净地待到整个人都埋进土里吗?”

观白好像是醒了酒,听了南山这话,竟是后知后觉地叹了一口气。

南山本以为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人生要理,却只听得老头儿咕哝了一声“今晚的鱼盐搁得太多实在是渴死老夫啦”,便晃着脑袋径自喊门去了。

山门难开,尤其是这时辰。观白扯开嗓子喊了一炷香的功夫,那势头仿佛要将天上嫦娥给喊下来,南山杵在不远处安安静静看着,直到他进了寺这才转过身,折回酒楼。

裴渠早已醒了酒,独自一人坐在堂间,问店家要了一碗冷淘,默不作声地吃着。

深更半夜时分,连吃东西都透着一种冷岑岑的孤独感。南山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挨着斜对面的一方小案坐下来,抚平了衣襟。

裴渠继续吃他的冷淘,又招呼店家送一盏乌梅饮与一盏酪浆来。他仔仔细细吃着碗里的冷淘,一点也不着急,店家将凉饮送来时,他倒是抬了头,看向南山那边,伸手招了招,似乎叫她坐过去。

南山此时极渴,便盯住那用琉璃盏盛着的乌梅饮,心想喝了一定很凉快。她于是起身往裴渠对面一坐,还未坐正,裴渠已是取过那乌梅饮自己喝了一口。

诶,留一盏酪浆给她,太不够意思了嘛。

心里虽这样嘀咕着,南山却犹犹豫豫开口:“崔三娘……”

“崔娘子品貌俱是一流。”裴渠此时已将冷淘吃完,手中还握着那盏乌梅饮,目光笃定却又看不大透:“徒儿可还有什么要问?”

南山正埋了头打算喝那盏满得将要溢出来的酪浆,听得他如此一反问,差点没碰倒琉璃盏。

“我——”南山脑子一下子糊涂了,连忙反应过来回问:“老师既然说崔娘子品貌一流,然后呢?”

“为何还会有然后?难道非要为师直白说一句‘不顺眼不喜欢’才行吗?”

咳咳,还是只留着夸崔娘子品貌一流那一句吧。

南山一下子没话好回,便百无聊赖地饮着面前的酪浆。嘴皮子上不小心沾了些,她便迅速伸出舌尖舔掉,甫一抬头就对上裴渠的目光。她黑漆漆的瞳仁看着颇有些吓人,像灾荒年代的小饿死鬼,下一刻仿佛就要兴风作浪开始吃人了。

裴渠起了身,与店家结了账,连观白去哪儿了他也没问,此时他只想出去透透气。

上远提醒他不可大意,又让他坐于一众人当中,且明明白白告诉他其中有皇帝耳目,简直是变相试炼。她想要看自己闹心,让自己恐惧,最终的目的还是想让他投诚于她。

他想了蛮久,又怀疑了很多,但却很清楚,这前路不论如何走,上远那条道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裴渠在外头站了不少时候,折回来时,却发觉南山已是趴在小案上睡着了。

南山并非假寐,她是真睡着了。

裴渠没有扰她,在原地站了会儿,便出门往馆舍去了。

一朵即将萎败变黄的小叶栀子花藏在袖兜中,花香浓郁得简直难以化开。他还清晰记得那只凉凉小手残暴掰开他的手取回自己耳环的奇怪触感,以及她放在他鼻前的这朵小叶栀子的香气,一切熟悉却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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