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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婚令(4)

“坊中原是有间馆舍,如今却关了。”裴渠语声温温和和,给出的事实却是一盆冷水。

坊门将锁,夜禁后不得出坊,不然得作犯夜处置。

南山于是顿住步子,脸上微微起了难色:“那……”

裴渠似能看穿她心中一点鬼心思,忽然极顺她心意一般,说道:“南媒官若不嫌弃,裴某教府中管事收拾出一间客房来,你住下便是。”

南山从善如流,也不推拒,客客气气说:“叨扰了。”

裴渠带着南山进了府,迎面便撞见今日中午南山遇见的那位挑担大哥,南山一问才知这大哥乃是裴渠的一名长随,唤作石庆,已跟了裴渠多年。

石庆缠住南山“叙旧”,那边裴渠却是先行一步去换衣裳了。

待裴渠走后,石庆才道:“我带南媒官去挑屋子,可好?

南山将包袱换了个手提着,点点头,跟他往里去。此时夜幕低垂,坊中鼓声已尽,檐下灯笼闪着微光,廊屋过道中抹得是一派洁净。石庆骤然停住步子,转过身来:“我家郎君极爱干净,南媒官记得到廊屋要脱鞋。”

南山二话没说将鞋脱了,只穿着白足袋便跟着他往里去。

南山走路是一点声音也没有,石庆觉着后面跟了只鬼一般,阴恻恻的,不由脖子一缩,扭过头看了她一眼。他想起南山白日里避开从天而降的沐发水时那敏捷的反应,竟觉得这小小媒官大有来头。

南山很识相,挑了间极狭小的屋子,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一张靠角落放置的寝床,没有帐子,床上的蔺草席似乎刚洗刷曝晒过,味道干干净净。

石庆说:“南媒官不必客气,若需要什么尽管问我要便是。”他话音刚落便走了,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至撞上了换好衣裳的裴渠。

“哎呀!”石庆站定,又小声说道:“七郎可觉着这位小媒官有些可疑?”

裴渠却叮嘱他:“勿要多嘴。”

石庆将这话题搁在一旁,又道:“徐少卿说是要到洛阳来,却又不知是什么时候,可要提前收拾间客房出来?”

“好。”

石庆得了话便转头去忙活,裴渠却是径直穿过了走廊,在廊屋过道尽头看到了南山的一双鞋。姑娘家的鞋尺寸并不可观,一路风尘仆仆赶来,鞋面也不能说干净。

裴渠低头看了会儿那鞋,犹豫了半天,竟俯身将其拎了起来。

而此时南山正在屋内整理她那十几卷美人图,天下人各有长相,若非要讲求一个缘分,那眼缘大约排在第一位。而样貌好一些的,在这件事上兴许能获得更多优待。故而她带了一堆,画的全是美人儿,只愿裴七郎有相看得上的。

但说实话,对于说成裴家这门亲事,南山并没未抱有太大指望,因她原本就不是揣着必胜的决心来的。她口舌虽还算伶俐,却绝没有到厉害的地步,何况对方还是不好游说的裴家人。

再者说,一个男子至二十七八仍旧未婚,想必自有打算,旁人的干预其实大多都是无用功。

南山将东西整理好,走出房间,在走廊里身心舒展地伸了个懒腰。暮色四合,很是静谧,院中是难得的好景致。然她却忽地弯下腰,两手迅速一合,“啪”地一声,一只被拍扁的蚊子老老实实贴在她手心里。

南山靠近了吹了吹,想要吹走附着在手心里的蚊子尸体,此时却忽有一双鞋放到了自己面前的洁净地板上。

南山登时有些愣,她觉得这情形有些似曾相识,竟无端地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直起身再抬起头,便看到暮色中裴渠的一张脸。

“鞋不要乱放。”他言简意赅,“该用饭了。”

南山的肚子空空如也,但她一星半点进食的欲望也没有。手脚麻利地套上鞋子,麻木地跟着裴渠一路到了中堂,她只见其中摆了矮几,上有饆饠、胡麻粥、蒸菠薐菜、煮莴苣,甚至还有简单炒过的菌菇。

看来裴渠确实节俭,卖剩下的菜拿回来迅速烧了当作晚饭,全不浪费。

南山在下席坐了,待裴渠开动后,这才动了筷子。她心底里当裴渠是个小气鬼,一口饆饠咬下去发现是樱桃馅儿还愣了愣。

樱桃如荔枝一般,在两京之地可是格外稀罕名贵的呀!

虽高热烹制过,那樱桃却还是原先的鲜嫩颜色,看着极是诱人,但南山刚刚亮起来的眸光却倏忽又黯了下去。她将那樱桃饆饠吃了,喝了一碗胡麻粥,又吃完菠薐菜和莴苣,最后毫无节制地将一碟子菌菇倒进了胃里。

碟子吃得干干净净,肚皮如愿以偿地鼓了起来,她忍着不打嗝,一双水亮的眸子转了转,目光在这并不十分亮堂的屋子里打量了一番,正巧撞见裴渠看过来的目光。裴渠也只是一淡瞥,随即又低了头吃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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