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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戒(53)

我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摔下饭碗就出了门。柳三这个曾经我一直萦绕在心里的名字,此刻也仿佛成了一条毒蛇,缠地我几乎喘不过气来。顺着田陇随意地走,直到那个当年我和他第一次在上面翻滚的草剁——呵,也许,早不是这一堆草了,原来人之在世,连物是人非,都不过是个痴想。

草剁动了一下,我心里也随之一动,那个从中钻出的背影——慢慢地转过身来,在我面前站定。

我和他呆了。z

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近况,却真地从没想过见面,谁知道,竟在这样一个当口相逢——

三儿依然那样的黑瘦,不同的是他眉宇间已经深深刻上了一道折痕,脸更加地干瘦了,两颊也深深地凹陷进去,一贯短的头发间,竟夹杂了班驳的花白,双眼里曾经清澈波荡的眼神也已经被一种精悍世故的神色所替代,若非当年依稀的记忆,他几乎与我平日里见到的寻常的农民,没有任何不同。

“呵,巧的很呀,嘉禾哥,回来有好几天了吧?我最近也忙,一直没上你家瞅瞅你去。”柳三终于先说话了,神色里没有一丝扭捏,仿佛我就真地只是他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儿时玩伴,“瞧我,还管你叫哥呢?你和以前没有一点不同,越来越年轻帅气了,真好——哪象我,都一个娃的爹了。”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他吗的听了想吐!谁要你一脸幸福地说什么“你是一个娃的爹了”柳三!你在我面前,居然还敢说这个!!我突如其来地恨他,那已经尘封日久的憎意似乎一下子复苏了。“是吗?我还要恭喜你呢。你可比建弟有福气,他媳妇好象等了一年多才有喜,不象你,这孩子来的还真是迫不及待。”我恶毒地说。

三儿也笑了,仿佛真地不懂我的讽刺,惟有我,看清了他眼底的那一抹敷衍似的不耐:“我现在在村仓库里做管理员,每天闲的很,也就是打打牌喝喝酒,你要有空了,不妨和建弟他们一块来找我,咱还能练上两手呢。”

仓库……是了,他岳父给了他一个仓管员的闲差,每天里只要签个到就能自在耍乐,轻松极了,这惟有村长能做到,在东水村里,王村长就是天皇老子,我算什么啊?!柳三你做的对,当初甩了我,果然是明智之举。

可为什么时至今日,我脑海里记的最清楚的,依然是他当年脆生生的一句:“嘉禾哥,我要和你一起进城,咱们……永远在一起。”

多美好多坚定多完美多……可笑啊。y

“三哥!你又跑哪去了!”那个熟悉的泼辣的女音,我没有诧异地看着妞妞提着个保温杯远远地走来,怀里还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呵……她也变了,花无百日红,当年那个窈窕明艳的女孩已经初为人妇,纤细的腰肢如吸过水的海绵那样节节涨大,丰腴的脸上现出了两道深深的表情纹:“哎呀,嘉禾哥,怎么有空来看三哥呀,你如今贵人一个,看着精神气都不一样了,呵呵。”

三儿根本没空管我,紧张地一手接过孩子:“你送饭就送饭,把孩子带出来干吗,看风吹闪了,回去要病了,你爹不心疼死。”

“什么叫我爹不心疼死?你才是正经做爹的,说的什么话。”妞妞白了柳三一眼,随即自己也扑哧一声笑出来,好一对恩爱夫妻。说话着那孩子突然哇哇大哭,夫妻俩手忙脚乱起来,直到妞妞解开自己的衣服,把肥白烁大的乳房毫不避讳地塞进孩子嘴里时,那刺耳的哭嚎声才渐渐地息了。

妞妞骄傲地说:“幸好我奶水足,要不咱家这小子一准儿饿死。对了,嘉禾是个读书人,咱家宝宝过百日还没个正式名呢,要不叫嘉禾给取一个。”

柳三头也不抬:“也好啊,反正我这粗人,要想名也是屁都甭不出一个——下午约了陈老头推牌九,不家去吃饭了,我就不信翻不回昨天输了的那本儿——”

他回头看我,忽地咧嘴一笑:“嘉禾,一起来吧,算你一手?”

我终于落荒而逃,那个我曾经倾尽一生去爱的男孩,已经在我心里,彻底地死了。

眼睛里突然又酸又涩,甚至淌出几滴泪来,我暗骂了一声,这什么牌子的洗发水,竟然涩地人流泪——我伸手抹去一脸的水,泡末——或许还有眼泪,走上前,猛地拉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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