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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胡同(19)

雪卿这日醒来,照例是庞姨笑眯眯一张脸相迎:“昭哥儿起啦?”

“今儿初几?”洗漱完,雪卿问她。

“十月初一,拜神的供品都准备好了。”

初一?那是陶荆的生日,往年帮他庆祝的也如过江之鲫。自中秋之后,爷一直关着他,不准出门,也不准人去探望,好在自己随便些,偶尔过去,爷没怎么责问过。雪卿和陶荆并无甚感情,不过雪卿少与人为敌,如今见他给深囚着,再无往日得意,多少有点同情和自责。

用过早饭,他让三郎去准备了些蔬果点心,亲自提着,想去陶荆的院子看看,临走前又嘱咐三郎要厨房煮些寿面来。门口看守的三四个院丁,见是他,也不阻拦。他不常来,陶荆刁钻的很,言语上从不给他好日子过。果然,见雪卿丰神俊朗地走进来,陶荆已经不带好脸色。

“你又来干嘛?看我死没死?”

雪卿不以为意,“今日你寿辰,我送些东西给你,过会儿三郎会送些寿面来,你吃了算应景吧。”

“我又老一岁,你乐得睡不着觉了吧?还正大光明地过来气我,用得着吗?我就不信爷那青春水能保你一辈子年轻。刚红没几天,就不知道北在哪儿。谁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拿走!”

雪卿偏也不是什么滥好人,冷笑着就迎过去:“谁能不老?象你这样怕得孙子样的,倒没几个。我要是你,有人慈悲对我就算给面子,管它真假?”说着,手里东西往桌子上一放,人也坐下来,见陶荆吃了蹩,不再咄咄逼人,放轻语气:“你何苦跟爷斗?服个软儿,认个错就得了,还用弄得这么难堪?”

“说我是内贼藏钱,拿出证据,把我送官啊!我就这么大的院子,让他掘地三尺,看他找得出银子不!”陶荆走到门口,朝外看了看,关上门,坐在雪卿身边,“爷早看我不顺眼了,当年他红的时候一呼百应,众星捧月。如今老了,没人疼了,最看不上我们这种嫩的。你看着吧,等你翅膀硬了,他不见得能待见你。”

雪卿最烦陶荆的就是这一点,两面三刀,给爷制成这样也不知改,不由得厌恶地皱眉:“你是爷买回来的,这么多年养着你,留点口德行不行?再说了,你偷没偷银子,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要那些银子做什么?”

雪卿这么说,是有原因的。他和陶荆这样的人,与一般小唱,相公识不同,进门时签的是死契,这辈子到死,也不能赎身。

“他有那么一大户人养呢……”陶荆突然闭嘴,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连忙调整了脸色继续说,“跟人要钱花,和花自己的钱,当然不一样,我老了可没人养,将来你当家作主,还能把我当回事?”

雪卿心里“咯噔”一下,却并没有刨根问底,说实话,陶荆的话,他也知道不能全信,这人心眼多得很,故意轻描淡写:“你眼里没好人!”

“好人?哼,这胡同里还真没什么好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给关一辈子?先把钱交出来再说,爷养你这么多年,不会落井下石。”

陶荆嗤之以鼻:“别傻了!‘秋海堂’多大的买卖?你当爷真拿那三两万的当回事儿?无非是找个借口制我!”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哐当”一声,门猛然被推开,走进来的,正是梁红地。

陶荆和雪卿都是一愣,梁红地施施然走到跟前,脸上似笑非笑,轻蔑地看着陶荆:“你说得没错!我梁红地就算昨日黄花,这三两万,我也未必看得上眼!倒不象荆哥儿这样,红的顶尖儿呢,却还得为五斗米折腰!”

“爷这模样,谁敢说您是昨日黄花?”陶荆说得言不由衷,反倒多了嘲讽,“爷是握着卖身契的人,当然说了算!想制谁就制谁,哪有我们说话的份儿?”

梁红地见他如此,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当着雪卿的面儿,再不给留情面:“陶荆,你当暗地里那些勾当,真瞒得过我梁红地的眼?我今天就跟你说明白,玖哥不会白死!当年我为什么收雪卿,你心里一清二楚!这些年我留着你,是不想白瞎了养你的银子,我梁红地从来不做赔钱的买卖,你吃我的穿我的,就得把那些银子一文一文地给我挣回来!”

第20章

那日之后,梁红地狠数落了顿雪卿,骂他吃一百个豆不嫌腥。于是,雪卿好一阵子没敢过去看陶荆。听曹嬷嬷她们瞎聊,说荆哥儿如今彻底给囚着了,三顿饭都没好吃的,这些天,谁也没见过他。还说荆哥儿是要疯了,半夜老是神神叨叨。雪卿心里有点难受,他觉得如今荆哥儿这般下场多少是自己撺掇的,不管下人是不是添油加醋,荆哥儿如今过得不好,是板上钉钉的事,以爷的个性,一时半会儿都不会饶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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