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春寒2青山遮不住(3)

“我当初搓和你跟他,也是存了坏心,”玉书说着,斜斜看了仰恩一眼,似乎有点心虚。

“嗯,”仰恩应了一声,“你那会儿对崇学还不死心,排除异己么!”

“你知道呀?”玉书惊大了眼睛,“那你还……?”

“我再傻,这么多年也想明白了。”仰恩瞪了玉书一眼,“再说当时对他是没什么想法……”

“看你,说漏嘴了吧?”玉书眉目之间蕴含着一股捉到把柄的奸笑,“什么叫‘当时’没感觉,那就是说现在已经不同了!”

仰恩给玉书截得没话说,于是不再理他,心里却自己跟自己说,对崇学的感觉是与先前不同了,多了依赖,多了挑剔的心。那种挑剔,确是象恋人间的不满,这让仰恩隐隐感到不安,并不是他对过去放不下,只是如今的他,少了当年不顾一切的莽撞和率性,多了“越求之越不得”的恐慌,因此崇学对他越好,反倒让他觉得心头的压迫越发沉重,两个人要怎么走,能走多远,强求不来,委屈不得,不如顺其自然。

雨,密密地织下来,对面法国公园里的梧桐竟是一片叶子也没有了。仰恩的心在此刻,总算是平静安稳了,朝楼下看去,细雨中,那辆黑色卡迪拉克还在,熟悉的身影背对自己,靠车门站着,手上的香烟似乎到了头,最后一缕青烟荡漾在雨丝之中,渐渐淡灭,他的后背,湿了。

丁崇学在愚园路的住宅位于弄巷深处,是座西班牙风格的两层洋楼,掩映在一片高大的法国梧桐之后,闹中取静,格外清幽。此时,透过镂花铁门,可以看见庭院里泊了辆军用轿车,三五荷枪的士兵散落在各处角落,偶尔也巡视而过。沿着台阶进入极宽敞的客厅,首先入眼的是那高大的西式壁炉,这会儿正给佣人烧得旺,火苗跳动着,偶尔一两声木头燃烧时的蹦裂,带着股无比安宁的气氛。

丁崇学站在二楼的书房,隔着窗正看见客厅里的壁炉。刚到上海的时候是夏天,考虑得不周全,仰恩看中吕班路附近的环境,也不曾与他商量,就径自搬了进去。天气冷了以后,发现了崇学住处的好,每次来都赖在壁炉前不肯动,装模作样拿本书,看着看着就在温暖里睡着,如同只取暖的猫一样,在沙发上缩着身子,书捧在胸前,安眠时,沉静如一片落叶。

崇学一只手横在胸前,一只手撑着下巴,正考虑着怎么给仰恩的家里也装个象样的壁炉,或者干脆添个火炉,天一冷,仰恩虽不说,身上必定不好受,不知道托人弄的火炉什么时候能送到……不知不觉地,想得入神。

“我说的话,你可听进去了?”丁啸华盯着儿子半天不动的背影问。

两人关在书房里,已经深谈了一个下午。不久前,南京军事当局进行全面整军,丁啸华调出手下四个师,常驻苏州,常熟,嘉兴等地,这次他亲自视察各地国防工事,实则是南京政府备战的先声了。

“南京的情况很复杂,东北军被派去剿匪并不情愿,现在打听你的人也不少,你最好还是别太显山露水,等局势明了一些再做决定,不过,总在这里闲着也不好,庐山要建高级军官培训基地,你有治军经验和威望,有人保举你过去负责,你看如何?”

丁崇学心里非常清楚,因为自己一直低调,上海各方势力代表纷纷伸过来,他要权衡各方利益,作出万全的选择并不容易。有这么个难得的机会跳出去,确实是不错的办法,并且高级军官培训基地的这个职位确实是前途无量的差事,然而,崇学只淡淡说了句:“我目前不想离开上海。”

点了点头,丁啸华没再说话。崇学少年老成,心思成熟,基本上不用他操心。这么多年,几乎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从来没让自己失望。从培养后代上看,他觉得自己是比原风眠成功的。可看着崇学长大,他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人心里认定的事情,是绝不容许别人改变。他是个合格的军人,永远服从上级的命令,可内心里,他依旧是自己的国王。

丁啸华对崇学管得不紧,他相信自己的儿子是个懂得分寸,尊重大局的人。他不去庐山,必定有他的原因,也不去追究,隔了一会儿才说:“你再想想吧!”

站起身,走到崇学的身边,与之并肩而站,丁啸华快六十了,却依旧精神矍烁,身姿挺拔,没有一丝老态。他拍了拍崇学的肩膀:“你父亲最近身体是越发差了,有时间回去看看他。”

上一篇:被风吹过的夏天 下一篇: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