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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20)

“还好。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声音都哆嗦着。

尚文算了算,“半个小时差不多了。”

“哦,”仰恩应了一声,再不说话。

“来,”尚文朝仰恩挪了挪身子,“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不料仰恩朝车门的方向撤过去,并连忙说,“不要。”

声音里似乎带着防范。

“你怎么了?”尚文问。

“什么怎么了?”

“是因为崇学吗?”尚文说,“从他到舞会,你就不对劲儿,他得罪你了?”

“不是!”仰恩否定,心里却佩服尚文的细心,他在舞会上那么忙碌,竟还算计着自己别扭的时间。

“那你是怎么回事?以前你冷的时候,我也抱过你,怎么忽然又好象很介怀?”

尚文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仰恩颤抖的嘴唇。然而,仰恩却没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似乎终于抵不过尚文的注视,他抬起头,黑暗中,目光犹豫不决,迟疑几分,终于还是问出口:“男人也会喜欢男人吗?”仰恩的眼睛,润泽得似乎要滴水,“象喜欢女人那样?”

尚文楞住了,一时哑口无言。早在春天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对仰恩的心思。可如今仰恩这么坦白地问他,他却不知如何作答。今夜阴沉黑暗,尚文的目光落在仰恩的手上。苍白的手指头搭着黝黑的皮革座椅,形成一种冰凉却强烈的对称,那对称,对此时的尚文,竟成了种勾引,他忽然张开双臂,把仰恩紧紧锁在怀里。他的手臂环绕着仰恩的腰身,下巴抵在他的肩膀,磨唆着他脸颊细腻冰冷的皮肤。

“会,男人也会爱上男人,就象爱上女人那样。”

仰恩的身体本来僵硬颤抖着,渐渐地感受到尚文炽热的体温,正透过衣衫传递过来。那是久违的温暖,如阳春三月明媚的春光。心底本来的恐惧和担心,都给着温暖融化了。

玉书说:

“难道你心里真的没喜欢男人?没喜欢他吗?”

玉书说:

“我们是一样的,仰恩,我们两个都喜欢男人。”

玉书说:

“你比我幸运,我心里这个,还得要求他包养我。你喜欢的那个,正迫不得已地等你明白呢!”

仰恩的手慢慢地绕在尚文的背后,也紧紧地抱住他。

玉书最后说:

“不是我们的错,怪就怪他们太出色了。”

“嗯,”仰恩把脸埋进尚文的肩膀,“都是你的错。”

尚文没狡辩,低下头,准确地找到了仰恩的嘴唇……

学期最后一天,住内宿的同学打了大大小小的行李包,准备回家过年。校园门口三三两两都是等车的,告别的学生。仰恩朝马路的两端再巡视了两圈,还是不见尚文的车。通常尚文还算准时,尤其现在天冷,是怕他在外面等太久,一般都是提前到,接他放学。今天却迟到了。仰恩看了看塔楼上的大钟,决定还是到学校旁边的一间茶社等好了,不然在这里挨冻,尚文来了,怕是又得挨他骂。

茶社主要做学生的生意,平日里生意相当红火,如今寒假将近,已开始显得冷清。仰恩随便点了壶茉莉花茶,手盖在壶口,感觉热呼呼的蒸气喷上冰凉的手掌,一股说不出的舒坦。茶杯里漏进一片小巧的茶叶,在茶水微小的旋涡里,静静地,飞旋。仰恩举杯喝了一口,水的温度,很快一路温暖到胃里,他长长地吁了口气。真快,眨眼的工夫,到奉天读书,已经快要一年。春节的长假,自是抵不过父母的催促,要回家过年的,这让尚文分外不痛快。其实元旦之前,因为母亲的身体不好,仰恩跟学校告了假,回家呆了七八天。怎料才过四天,尚文竟自己追到海城,表面上找了很体面的理由,说是给母亲送些补药过来。原家本来做药材生意,奉天最大的药铺仍然是原家的产业。因此,父母亲也没多想,只觉得这原家的人好象忽然温情起来,连声道谢,对原尚文这个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年轻人,顿时多了好感。

仰恩不知道为什么,尚文对他忽然如此依赖。几天分离都受不了,更别提这次要回家里住上个把月呢!想这疯人定要折腾,不知又要往返几次。仰恩心里是欢喜的,表明心迹的两三个月里,越发觉得自己喜欢这个小事迷糊,大事认真的男人。自幼在肖家深深庭院长大的仰恩,对男子之间的情事毫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两个男人在一起,要如何恩爱呢?尚文好象懂,又好象不懂,有时候红着脸看着自己,却又不肯说话。很多个夜晚,熄灯以后,尚文会偷偷潜进自己的房间,然后,两个人相拥而眠。仰恩觉得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冬天,这么温暖而不孤单。造化是多么奇妙!当年自己在灯下反复读着姐姐信里谈到的他,哪怕寥寥几句,也是那么有趣。那会儿被窝里傻笑的自己,又怎么会知道,纸上的那个名字,原尚文,将来竟会爱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