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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归程(出书版)(164)

薛采这下不仅仅皱眉,而是默默地攥住了被角。

“后来,她成了璧国的淑妃,再后来,又成了皇后。而我,变成了花子——叫花子。”颐非再次轻笑,笑声里却有无尽心事难以言述。也许是这夜色深沉,压抑得人很想倾诉。又也许,是因为他在薛采面前本就毫无形象,无需担心他耻笑自己,“坦白说,这一年,过得挺憋屈的。每日被花子花子的叫着,都快忘了原来的名字是什么了……”

“我并没有让你等很久。”薛采终于开口道,却依旧没有回头。

“是。你够快了。才一年,就给我制造了如此好的反攻良机。可薛采,你如此帮我,图的又是什么呢?”

薛采的视线投递到很远的地方,仿佛看着谁,又仿佛是在看着自己:“我一辈子只答应过两件事。一件,是姑姑,我答应她重振薛家;另一件,是主人,我要为他收拾残局。”

这个残局,就是如意门。

仿佛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但细想起来时,那个吉日又似乎是昨日。

公子被抱在朱龙怀里,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因此看起来越发荏弱苍白——他是当时天下最有权势之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在那一刻,却让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的虚弱。

他快死了。

当时的薛采心中一片茫然,反复想的只有一句话:他怎么会死呢?他可是姬婴啊!

然后,姬婴对他说:“我本以为时机成熟,可以静下来好好整顿,但老天,却不给我时间……也算是姬家的报应到了吧。我一死,姬氏这个毒瘤也终于可以割掉了。小采,如果你选第二条路,就要为我做一件事情。”

他对他说的事,就是除掉如意门,以及……给姬忽一条活路。

薛采至今还记得姬婴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唇角含笑目光温柔——公子真温柔啊,那么那么温柔。温柔地拒绝了姜沉鱼;温柔地放过了姬忽,再温柔地将彼时奴隶之身的他从泥潭重新拉回天际,给了他无上荣光。

“我姐姐姬忽是个可怜人,我本想着她既已失忆,是上天垂怜,起码让她可以摆脱这般不堪的宿命。然而,我一死,谁也不知她会不会恢复记忆,更不知她一旦恢复记忆,会给天下带来怎样的麻烦。小采,必要之时,你就杀了她。”姬婴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冰凉,可他的话暖彻人心,“做这种决定是很难受的。所以,在那之前,你放她三次,第四次,便可以毫无负担地下手了。”

“我不会有所负担。”彼时的薛采倔强地说。

姬婴便笑了,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十年后,一切就拜托你了。”

他把白泽留给了他;

他把璧国留给了他;

他甚至把姬忽和如意门……也留给了她。

然而,姬婴没有想到的是,薛采并没有等十年。第一年,他动用手段将失忆的秋姜吸引到了自己府中就近看着;第二年,他见姜沉鱼为略人之恶而哭,决定加快速度。他暗中筹备好一切,同燕王联手,将颐非和失忆的秋姜一起推上了回程的道路。

“不破不立。十年太久了。”年轻的薛相站在书房里,对着墙上那个巨大的白泽图腾沉声道。

秋姜若没有恢复记忆,自然会帮助颐非干掉颐殊。颐非称帝后,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容忍如意门,如意门必将灭亡。

秋姜若恢复记忆,看她选择。若肯弃恶从善,皆大欢喜;若跟如意门继续做恶,就杀了。

薛采想,他跟姬婴确实不一样。姬婴心太软,很多事明明可以干脆利落地处理掉,却总想兵不血刃地完成。可七岁就经历了满门抄斩、从贵族变成奴隶,从天堂堕至地狱的他,早已磨砺了一颗钢铁之心。

姬婴让他放过姬忽三次,也许为的不是姬忽,而是他。

姬婴看出他的变化,担心他将来变成一个魔头,所以在他脚上系了根线,必要之时拉一把。

对于他的担忧和慈悲,薛采有时候不屑,有时候感慨,但更多的,是想念。

好比此时此刻,睡在榻旁的地上听颐非说了半宿狗屁心事的薛采,觉得自己很想很想他。月光透过窗纸淡淡地照着窗边一角,他就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人说:“这月光,照着程国,也照着璧国。有我的。是否也有你的?”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回答:“我没有牵挂的东西。”

可现在,他有了。

想到这里,薛采突然起身,大步走向颐非。颐非即惊且喜:“你终于肯上榻跟我睡……”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已被他狠狠地打了几下。

颐非大惊:“这是做什么?”

“胆敢觊觎吾国皇后,打你还是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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