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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国舅(14)

被他这么一应,赵德御倒没话了。

国舅爷俯身捡起被赵德御扔下的奏疏瞧了瞧上边所写的细目。一看之下,还真了不得,黄潜善胆儿肥到想讨赵德御的钱。国舅爷啧啧叹道:“不就是福州遭了灾,几万百姓吃不上饭而已……府库就凑不出贡银来了?竟敢把主意打到内帑上!”内帑本来就是赵德御的小金库,管的是宫里支出,可不管什么“贡银”跟“赈灾”。

“国舅别说了。”听出国舅爷语气里的讽味,赵德御苦笑:“救济灾民本就是应当的,我错了。”

“不,官家没错。”国舅爷漫自道:“若是官家自个儿想挪用内帑,那能让官家民望更高,倒也无不可。可由他们上书,却是不成的。这么一来岂不是官家出了钱财,他们得了好名?哪有那么好的事!”他说得同仇敌忾,末了还不忘捧了一句:“也就是官家仁德,才不予他们计较。”

赵德御心里的不快顿时减了不少,叹道:“罢了,只要百姓安乐,谁得了名声又有什么差别。”

国舅爷便取出“标金宴”所得财帛的细目,递给内侍。

赵德御翻开一看,不由吃了一惊:这数目居然比上回翻了一番!这么一算,就算拨出一部分内帑,也不算什么了。

赵德御心中不由五味杂陈,国舅爷给得利索,他却收得不自在。想到朝中处处逼迫自己的黄潜善一党、只晓得叫嚷着北伐的主战派,还有那做事不留情面的“清流”,他更是难以释怀,劝道:“不如国舅把这标金宴交予他人去做吧。”

“官家真要连臣手中这点小权都要夺回去?那臣可真成富贵闲人了。”

“国舅知我并非此意。”

“那是自然,臣知官家,犹如官家知臣。”国舅爷笑道:“既然君臣不相疑,又有何可惧的?旁人如何去看如何去说,那也是旁人的事,与臣何干?人活一世,顺心而为,无愧于己心,又何须愧于他人。”

赵德御怒道:“若非黄潜善当初逼迫太甚,国舅又何须屈身与商贾打交道!”

国舅爷只是笑,不答话。

屈身?人生来就分了三六九等,生在上头的,自然就瞧不起下头的。只不过当初狄人南下,寻常人死了就死了,出身高的么,能让狄兵去讨个赏银。可那又怎样?还不是命丧黄泉。商贾微贱?至少他们还全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至于看似风光的临京里住着的……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罢了。

其实谁也不比谁金贵。

国舅爷请辞出了勤政殿,又碰到个老熟人——正是刚刚他应和着骂了一声“老匹夫”的黄潜善。

“黄老留步。”国舅爷招呼:“若是为了贡银的事,黄老就不必去了。”

黄潜善老脸笑开了花来:“见了国舅,我想也是不必的了。”于是果真转身与国舅爷往回走:“国舅可知我今日见着了谁?李老。他的精神好了许多,倒不像是卧病多日的人。”

察觉了那言语间的试探,国舅爷笑笑,说道:“冬至郊祭,李老无论如何都会去的。”既不回避,也不多问。

黄潜善脸色得更为和善:“国舅的年考似乎不差吧?”

“还没定数的事,我哪会晓得。”国舅爷不慢不紧地应道。

面对滑不溜秋的国舅爷,黄潜善也有些踟蹰。虽说世人都将国舅爷归到黄党里,可他其实从没与黄党聚首。可若说他不是这一边的吧,他又为黄党说过不少好话。最要紧的是,赵德御信他,信得就算他指着鼻子大骂,赵德御都能听进去,若能真正拉拢到他,又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然而国舅爷虽然向来笑脸迎人,别人送礼他就承、别人宴请他也应,但却从没与谁亲厚,也没有真正倒向哪一边。这就让黄潜善捉摸不定了,他也不是没想过拉拢,可用什么去拉拢?

财帛?国舅爷若想要,就会有许多商贾巴巴地送到他眼前。

官职?且不说他做不了主,就算腾得出位置来,也要看人愿不愿坐——要说朝中哪个人动动嘴皮子就能让官员上位,首先就要数国舅爷自己。

美色?早年赵德御下诏罪己,国舅爷上书说“愿替君赎罪”,从此替赵德御带发修行祈愿——因而他娶不的妻也近不得女色。

黄潜善这么细细一想,更觉得这看起来好说话的国舅爷极难拉拢,唯有平日里多与他打好关系。他笑道:“能在魏老顽固底下出头,年考若是得不了好,就太说不过去了吧?谁若敢这么做,老夫豁出这张老脸也要替国舅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