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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国舅(15)

“那我就先谢过黄老了。”

出了宫门,两人分别,各自回府。此时天已经黑了大半,国舅爷蓦然想到这冬至节里还没有喝到“冬酿酒”,于是让轿夫转了两条巷子,去一家地道的北地酒家里沽上一坛。

刚下轿,却见不少面色惨然的流民蜷居檐下,约莫是福州逃来的。若不是流民都逃到了天子脚下,黄潜善一党又怎么会急着赈灾?百般惶急,也不过是怕被人揪住痛脚而已。

国舅爷没停留,径直往酒家走去。这时旁边突然扑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小东西,一把抱住他的小腿,口里“呜呜啊啊”不知在说什么。借着灯光望去,国舅爷看清了那“东西”——那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家伙,脸上、身上都满是瘀伤,眼神却满是希冀,死抱着他不肯松手。

旁边的流民上前扯回那少年:“哑子!你疯了?别再冲撞贵人了,你被打得还不够吗?再被打上几次就算你爷爷被人救活,你也活不久了……”他还没劝完,就被对方用力地咬了一口。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那人恨恨骂道,立即撒手不管了。

国舅爷也摸清了眼前这是怎么回事,他弯身问那死不松手的少年:“你不能说话?”

少年点点头。

“你爷爷病了?”

少年再次点头。

“你想我出钱为他治病?”

少年眼中迸发无限希冀。

可惜国舅爷却笑问:“凭什么?——就凭你用脏手抱着我的腿?”世上哪里有这种好事?他抽出自己的脚,对少年那绝望的目光视若无睹,径自走进酒家。

沽了冬酿酒,国舅爷走了出来,又瞧见那少年抱着另一个人腿。对方一脸嫌恶,狠狠地把他踹到一边。少年一骨碌爬起身,继续寻找着下一人。

真是够倔。

“擦脸。”国舅爷扔下一张方帕。

少年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整好襟子,身上穿的再怎么破都可以,但不能乱。”国舅爷教训完了,又道:“我与酒家说好了,你替他送酒,他予你工钱,去吧。若是你今晚不出错,他肯先付你多些工钱,让你带你爷爷去治病。”

少年心中一喜,立刻依言拿起国舅爷丢下的方帕抹净脸上的脏污。再抬头时却已见不着国舅爷的身影,他怕酒家反悔,赶紧跑了进去。

不远处,一个华衣少年不解地询问:“先生,那人是在帮那少年吗?”

他身边的儒士点点头。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给钱?”

“殿下,世上需要帮助的人何其多,尽是用钱相助的话,耗尽千金又能救得了几人?”儒士望着国舅爷消失的方向赞叹:“那人口恶却心善,行事也高明得很,临京果然能人无数。”

华衣少年诧异了:“他这样做真的对吗?”

儒士继续教诲:“当然对,以财帛相助,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明其心,正其行,才是上法。可惜灯火太暗,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不然还能结交一番。”

“又来了!一点小事都被先生扯出一通大道理。”生性开朗的华衣少年嘟囔着,但出于对儒士的尊敬,还是说道:“那人要真有那么好,肯定有机会再见的。”

“这倒也是。”

“对了,先生,方才我听有人说了‘标金宴’,那国舅爷的做法也相当高明对吧?据说光是‘投帖’就得了好几万贯,这等手段,恐怕没几个人能及得上。”

“哼!卖国贼子,谈何高明!”

第8章

却说刚忙完冬至的标金宴,国舅爷还没来得及过几天舒心日子,另一件麻烦事又接踵而来:狄国催讨贡银的使团到了。

提起狄人赵德御就有些心惊胆战,这种时候他自然又找上国了舅爷。

所以国舅爷领着皇命,代赵德御与鸿胪寺官员一起到城门迎狄使。

临京北城门。东明负责迎接使臣的官员立在凛凛寒风里凝神等候,面色各异。最前方的正是隐为朝中清流之首的沈适,其后则是品阶各异的鸿胪寺官员。而立在沈适身侧的,却是恶名在外、且与朝中清流势同水火的国舅爷。

两人没有交谈,只是静静地望着北官道。

沿途的路驿刚奉命扫雪开冰,一队旌旗摇曳的车马就从官道上辘辘驶过。那展翅玄鹰在飘飞的大旗上张牙舞爪,仿佛正得意地朝沿途避让的行人耀武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