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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国舅(16)

不一会儿,狄使的车队就临近城门,头戴厚皮帽、身着厚甲的开道狄兵先映入众人眼帘,个个高鼻深目,神色凶悍。

那马蹄哒哒作响,踏得许多人的心随那彪马悍将的临近而骇然猛跳。

畏惧!

正是畏惧!就连站在最前方的沈适也有些心惊胆颤,心底浮现靖和役时山河飘零,百姓相互践踏着南逃、百官弃城而去,更有甚者,扒开了河堤淹没良田、村庄,只为暂阻狄兵独自逃生!

两圣被俘、帝姬遭辱,浮尸遍野、哀嚎遍地,家不家国不国——靖和之难,正是由这些凶勇嗜杀的狄人而起!即使止战多年,那份惊惧与耻辱却已刻在心头,难以抹去!

怎能不畏惧?

谁能不畏惧?

东明这边的人还没从惊畏中回神,嚣张跋扈的狄使已飞驰而至。他们看也没看侯在驿亭的众官员一眼,一扬鞭,准备驱马直入。

被遣到一边的百姓都噤声不敢言语,东明缺马,更缺好马,遥遥将那纵蹄扬尾的北地良驹看在眼底,更是心惊胆战。

然而就在此时,突然听到“呲啦”一声,似乎是布帛裂开的声响,接着有童稚惊呼:“豆子!豆子!”很快地,那小娃儿就被捂住了嘴,挤在那边的百姓也都惊恐地往后退。

更让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那些狄马嗅到了满地豆香,竟纷纷低头寻食。几个没能稳住的狄兵就着疾驰的驾姿往前栽去,摔得极为惨烈。

众人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传言中凶残嗜杀的狄人,也会这么狼狈?

就在这时,一直低头冷笑的国舅爷骤然发难:“城尉!还不快清掉路面上的豆子?快去查问,找出是谁干的,严惩!”

百姓推搡着四散开去:“不是我!”“不是我!”城门前转眼已没了方才那番静寂,吵嚷得热闹。

此时有人扬声笑道:“原来是吴国舅来迎!”说话的是狄使中的一人,年约三十,面容矜贵,宛如江南水土养出来的世家子弟。

国舅爷面色复杂地看着对方。这人国舅爷是认得的,他是狄国国后之弟萧进,狄主好猎,常常把国事交由这个妻弟打理。本来依着狄人习性,每次战后都会撤回草原,当年狄主却听从这萧进建言,扬兵取汴京、占中土,使得那被称为“翰肃里”的草原蛮族从此有了立国之本。

若国舅爷是狄人,定然对萧进钦佩不已——只可惜,他是东明人。国舅爷眼皮都不抬一下,笑应:“萧使君,别来无恙。”

此时又听那几名栽倒的狄使嚷嚷着:“谁倒的豆子,有胆就给你大爷我滚出来!”

萧进下了马,朝身旁的人目视一眼,便有人上前擒住那几名狄使,并以狄语疾声训斥。

萧进这才转向沈适等人:“这些家伙丢了人还不知反省,让诸位见笑了。”他礼数周全,用的还是东明语,让众官员好受了不少,顿觉这人跟其他蛮夷不同,纷纷上前寒暄——全然忘了若非方才的意外,萧进也将略过他们直入临京。

国舅爷往狄使中扫了一眼,却见一人脸色铁青,忿忿地盯着萧进。一转头,却见沈适也没动,同样注视着不再前行的狄使队伍。

国舅爷轻笑问道:“从之,你也觉得那人才是正使吧?”

听得国舅爷一声“从之”,沈适微愕,恍然竟似回到了从前。那时这人也总是笑嘻嘻地问:是不是?从之,是不是?

沈适默然地点点头,然后迎上前去,朝那脸色难看的狄使问好:“使君舟车劳顿,还请随我等入城接风洗尘。”

那高鼻鹰目的狄使脸色稍稍转好,可还是冷冷地用狄语答了句“没听懂”。 北狄国内也并非一团和气,有萧进那种积极挪用东明政法的人在,当然也有一心维持狄国旧制的人。很显然,这人正是后者:对东明的一切事物都嗤之以鼻。

心底暗中估量的同时,国舅爷也笑着上前以狄语转述沈适所说的话。

好在这时负责接待来使的鸿胪寺官员也察觉有异,赶紧迎上来做回自己的差使。萧进笑了笑,站回属于副使的位置,一番闹剧才算收场。

沈适跟国舅爷的差使却都还没算完,循礼将狄使迎至官驿后,又得立刻入宫复命。本来迎来使只需鸿胪寺出面,可自从定下靖和和议,东明就得奉狄国来使为“上使”,为表郑重,还要派出朝中重臣以及皇室中人来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