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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生辉(31)

阑珊摘下头巾,把针灸一事说了,因道:“果然赛华佗老先生很是能耐,那曹大夫也说方子开的很好,照着上头的吃药针灸行事,最多两三个月就能大有起色。而且以后我不必再往淳县去了,看在老先生的面上,这位曹大夫每七天就会来一趟。”

阿沅笑道:“这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了。”

阑珊因见言哥儿回来的路上十分沉默,生怕孩子累了,便让她带了言哥儿先去洗漱休息。

葛梅溪以及回来遇险种种,阑珊一字不提,免得阿沅惊心。

直到了晚上,洗漱过后躺在榻上,阑珊道:“阿沅,我总有种感觉。”

“什么感觉?”对面小床上的阿沅问。

阑珊道:“我总觉着……太平镇,咱们住不久了。”

黑暗中阿沅蓦地坐了起来:“是不是、今儿出了什么事?”

“不不,”阑珊否认,有些后悔跟她说这话,只怕她晚上要睡不好了,忙一笑解释说,“只是我今儿又遇到荣王殿下,一看到这位殿下我便紧张罢了,你知道我的性子其实是胆小的,所以有些担心夜长梦多,不过殿下他……倒是对我很客气的,言哥儿的事也多亏了他。”

阿沅终于慢慢地又躺了回去,也笑说:“虽然看着很好,不过这总有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意思。”

荣王殿下“非奸即盗”?阑珊惊愕之余笑道:“你又在瞎说了!幸好没别人听见,赶紧睡吧。”

过了半晌,阿沅那边响起沉稳的呼吸声,阑珊却按捺着要翻身的冲动,久久无法入睡。

今天发生的事情足够她惊心难眠了,一个葛梅溪,一个赵世禛,却几乎都关乎她生死存亡。

葛公子那边,阑珊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她女扮男装向来处处留心,不露破绽,虽然镇子上也有人常说她娘们气,但多半都是王鹏那样有口无心之人,并没有人真正怀疑她是个女子。

至于葛梅溪……应该是那年她受葛梅溪邀约出游,谁知遇到异常夏雨,两人到了城郊一处庄子上避雨,阑珊因为身上湿嗒嗒的,便找了间房子更衣,才脱了外裳,就听见窗上“啪”的一声,她掩了衣裳回头,却见并没有人,还以为是风吹而已。

除了那次,以后或者之前,她并没有跟葛梅溪有过太亲近的时候,也没有别的马脚了。

“真是防不胜防。”阑珊在心中感慨,又有些懊恼。

可见一寸也不能大意,如今赵世禛在镇子上,这位荣王殿下更是个细致入微深不可测之人,自己更需要加倍谨慎行事,若给他看破了,以他的心性……

树林子里地上鲜红的血迹又冒出在眼前,把阑珊吓得一个机灵。

她真想不到赵世禛会命飞雪杀了那司议郎,那时候她满心以为自己要死了……可若是赵世禛知道她是女子,会不会也一个字也不说,一刀挥来?

阑珊想的出神入化,走火入魔,身上一会热,一会儿冷,难受的很。

直到早上阿沅做好了早饭过来叫她,阑珊迷迷糊糊的说:“我好像是发烧了。”

阿沅握着她的肩头正觉着热,忙把手在她额头一探,烫的她缩了手:“老天,怎么烧的这样?”

阑珊头疼欲裂:“不知道,许是昨儿给风吹了。”

其实她心知肚明,是昨儿受了惊吓,昨天晚上她闭了眼睛后,总是小树林子里那场景,只不过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不是司议郎,而是她舒阑珊。

与此交错的,还有赵世禛冷绝鲜明的眉眼。

阿沅着急:“你烧得这个样子,我去叫大夫!”

阑珊用力抓住她:“不许!你忘了么!”

“好好!你别急!”阿沅忙把她摁回榻上:“你好好的躺着,一会儿就好了。”

阿沅给阑珊盖了被子来到外间,言哥儿已经醒了,阿沅吩咐:“不要吵你爹爹,她病了,早饭在桌上,你自去吃。”

言哥儿很乖的点头,阿沅便去厨房找了一头生姜,在菜板上剁的粉碎,烧了水熬了一碗姜汤,又加了些红糖,送进来叫阑珊趁热喝。

阑珊撑着把姜汤全喝了,又盖着被子发汗,还不忘吩咐:“今儿本来要去县学的,怕要耽搁了,你到门外找个人去告诉王捕头,让他带话……”

“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个。”阿沅叹气,“知道了,这就去。”

阑珊又道:“对了,还有言哥儿的药,别给他耽误了,记得熬上。”

阿沅长长地叹了声,低头出了房间。

阑珊盖着被子,昏昏沉沉地睡了半晌,也不知是睡了多久,睁开眼睛后,果然身上轻快了许多,只是中衣都给汗湿透了,她挣扎着把里衣换下,草草地擦拭了一番。

换好衣裳出了卧房,却见言哥儿坐在门口的小竹椅子上,双手捧着腮。

阑珊诧异:“怎么在这里,没去学堂?”

言哥儿站起来握住她的手,骨碌碌的眼睛里满是忧虑。

阑珊知道他是担心,便安抚地一笑:“没事了,我都好了,你娘亲呢?”

言哥儿指指外头,又拉她到桌边上指了指桌上。

阑珊见是一碗药,心中一合计:“你娘是去医馆替我抓药了?”

言哥儿点头。

阑珊因为是女子,所以从不肯自己去医馆,毕竟有的大夫虽平庸,有的却高明,一上手就知道是男是女,阑珊怕自己身份曝露,因此若有头疼脑热,都是硬挺着,只让阿沅负责调理,幸而阿沅之前就懂些医理,而她向来也没什么大病。

阑珊在桌边坐了,看着言哥儿那碗药:“你怎么还不喝呢?热吗?”抬手试了试,已经好了,便道:“快喝吧,大夫说你很快就能说话了。”

言哥儿看看那药,眨了眨眼,终于也爬上椅子,端着慢慢地喝起来。

阑珊有些口渴,便去厨下看看有没有汤水,却见炭炉已经熄灭了,只熬药的罐子还放在旁边,里头是散乱的药渣子。

阿沅干事向来利落,以前熬了药,药渣子立刻就倒掉了,这次大概是忙着去给她抓药,所以忘记了。

听说把药渣子洒在街上给人踩,病会好的快些,阑珊自去捡了罐子,正要捧着出去撒掉,突然觉着有些不对。

她低头看着罐子里的药渣,拨了拨,脸色慢慢地变了。

阿沅提着两包药匆匆地回到家里,见言哥儿在堂下坐着:“爹爹醒了吗?”

言哥儿点点头,往内一指。

阿沅将药放在桌上,迈步往里间,才进了里头,就见阑珊背对着自己坐在桌边上。

“怎么也不多躺会儿?”阿沅走过来扶着她,“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呀?”

阑珊没有动,只是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

阿沅见她目光肃然呆冷,前所未有的,不由怔住:“怎么了?”

阑珊垂了眼皮,攥着的手张开,手心里握着的药渣哗地落在地上。

阿沅先是一愣,旋即变了脸色。

赛华佗开的药单,阑珊看的很清楚,毕竟关乎言哥儿的好坏,她至为上心。

但是如今这药渣里头,分明少了几味很重要的药材,而中药的搭配至关重要,少一点或者多一点都会大有影响,何况是缺少一味全药。

阿沅做事最为细心,绝不会是疏忽。

阑珊道:“记得我上次问你咱们带了言哥儿后,是不是将他护的很好吗?”

阿沅低头:“是、是……”

阑珊道:“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阿沅张了张嘴,却无法出声。

阑珊转头看向她:“你说‘可怜天下父母心’,现在我问你,你到底是怎么个‘父母心’了?”

阿沅生生地咽了口唾沫:“小姐……”

“你说啊!”阑珊用力一拍桌子,吓得阿沅忙跪在地上。

阑珊动了真气,不由咳嗽了声,她拢着唇,上气不接下气地:“你倒是、快说给我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沅低着头,哽咽:“小姐,我……”

“就算是天下所有人做出这种事我都不觉着稀奇,但是你,”阑珊的眼睛通红,是因为愤怒,也是因为伤心,“你是言哥儿的亲生母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