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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契室友(23)

我扶翔子从卫生间回来,还没走到床旁边,翔子似乎克制不住,一口就喷到了地毯上。我连忙又把他弄到厕所,他在马桶边上趴了有三分钟,这才漱口。我们一边回到床上,翔子一边对抱歉,说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弄得那么恶心。

我看着地毯上的污秽,如果换在平常或者他喝高了,我可能嘴上不说难听话,但在心里一定是骂人。但那次,我只感觉地毯上的肮脏不值一提,某件非常重大的事情在迫近,比如疾病的恐惧甚至生命的威胁。

我拿来温度计给翔子试体温,并我对他说脏了就脏了,房东的地毯他心疼,我又不心疼。这次的温度是104,我觉得脑子很晕,琢磨着是40度还是41度。

“多少?”翔子问我。

“大概39度左右。”我回答,脑子里迅速思考该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应该科学对待,我第一个想到医院,但这三更半夜的怎么去呢,第二个想到服药,可我这里除了几包国内带的板蓝根,没有其他的药,也不知道该不该给翔子吃,第三个我想到了老鲁爱人。据说老鲁爱人在国内时是医生,妇产科医生。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翔子只能屈就挂一个妇产科的号了。

我顾不得此时正半夜两点半,拨通老鲁家电话。妇产科大夫真好,她安慰我说不要紧张。我问她是不是应该立刻去医院,她回答:“当然去医院最好了,如果是在国内,打一针柴胡,吊盐水补液,让医生听听心肺。可是这里去看急诊他们也不做太多处理,原来有个叫付康雷的,你可能不认识,发高烧去看急诊,当时给他抽血做一堆检查,开了一个处方,在医院里呆了两个小时,账单送来是九百多块钱。

哎呀,戴晓翔没买保险吧?”

我回答:没有。老鲁爱人又说一般感冒没什么,只怕转成心肌炎肺炎,因为翔子刚烧了一天,还不很紧急,但不要超过三天。老鲁爱人还说高烧要处理,高烧脱水同样危险,她建议我一定给翔子吃退烧药,硬挺着是不行的。

我放下电话先敲了房客的门,小蔡和我一样,身边只有感冒冲击,另一个西班牙老妞说她没有退烧药,有咳嗽水和治疗流鼻涕的药。我又给王芳挂电话,她说她有药,是她刚来美国时买的,只怕是过期了。

“算了,我去药店吧。”我对王芳说。

“现在很晚了!”王芳那边轻声惊呼。

“CVS不是24小时开门嘛……”

“要走六、七个BLOCKS,靠地铁口很危险,高肖华,你不要去,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实在不行你到我这里把TYLENOL拿去,过期也能吃,国内的药过期了还往外卖呢。”

我能听出王芳语气里的焦急,但丝毫不令我感动,只觉得非常对不起她,有些歉疚。

我没有听王芳的建议,穿上大衣后告诉似乎在昏睡的翔子说我去药店,很快回来。

“别去,这地方半夜怎么能出去……”不知道是说话累得还是急的,翔子变得呼吸急促。

“你以为我半夜没走过?都快三点了,抢劫的后半夜也困得睡觉去了。”我回答翔子:“对了,你要是特别难受给老鲁打电话……给王芳打也行。”我找来张纸写下他们的电话号码,怕翔子烧得忘记了他们的电话。

“你小心啊……”翔子努力对我喊了一句。

我看看他烧得失去了平日光彩的脸,目光里流露出我从没见过的神态,应该是忧虑和恋恋不舍,我对他说:“自己多喝水,老鲁爱人说一定要喝水。”

哈林区的深夜没有独特的地方,空气里没有因为传说中的毒品,枪支,和劫匪而产生特殊的味道,隐约有一点垃圾堆发酵气味,并不特别,和中国城,皇后区的某些街道一样。建筑上的涂鸦在夜色里不很明显,除非一些明黄和白色的涂料,倒觉得给漆黑的街区增加亮点。

境由心生,所有的恐惧都是自己吓唬自己,哈林区住了这么多的人,大多是良民百姓,他们每天进出,又有几个人被抢劫被谋杀?不过几个个案,让这里变得如魔窟般令人害怕。而我的命一直很大,怎么能那么巧合被打劫、被捅上两刀?这是我走在第一个街道时的内心活动。

走出第三个街口,我想起翔子刚才的眼神和自己的一番举动。我从小梦想着当英雄,想着我可以在关键时刻临危不惧,然而在“关键时刻”还没到来之前,我一次又一次地体验着各式各样的恐惧,某一天突然明白只怕自己也是头狗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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