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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路香尘(32)+番外

作者: 蘑菇三 阅读记录

宋景元皱了皱眉,又看了一圈下来,要论年纪,他真比不过别人。

季祥冬随即笑道:“就是,再说这一年下来,出过事没有?”

“我昨晚已经跟你说了,你得罪了九道帮的二把手。”

说不上得罪,最多是想吓季祥冬收手,青年却毫不害怕,冷声笑道:“你说那个姓李的?他买过我的店里东西没?有凭证没?要是没买过,便是血口喷人。”顿了顿,又笑道:

“他答应帮你,无非是看我不顺眼,又把你当了好人,觉得你对付我们这帮恶人实在可怜,我若把你的事抖给他听,他还愿意帮你?”

宋景元眸色一暗:“我有什么事?”

季祥冬冷冷一咬牙,道:“你少装傻,在座的有谁不明白?”

他比宋景元高出半头,后者微仰着头看他,沉静的眸子有些动摇,却没有漾起涟漪来。

季祥冬扬声笑道:“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撤我的店,我就整天跪在你们门口要饭,过不了几个月,我姐就得跟我一起在这儿要饭!”

宋景元面色一白,咬牙道:“你敢——”

“不是敢不敢,宋小会长,”季祥冬得意笑道,“我若没有了店,除了要饭干不了别的,我姐在卖药养活不了自己,到时候我就叫她跟我一起,堂堂邢夫人,若是到陈州来要饭,肯定——”

“好了好了,下雨天也这么热闹?”

话音未落,李遥安笑盈盈地踱进门,环顾四周,笑道:“人果然不少嘛。”

季祥冬一愣,屋中有人抢着道:“这位便是李公子么?”

“正是,”李遥安在底下听了一会儿,只对一句话有点兴趣,“我倒想看看你讨饭怎么个讨法,不过刚才你说,宋会长看来做过坏事?”

季祥冬冷笑道:“我以为九道帮里头的人有多正经,没想到一来就要听别人的丑事——宋会长,你还叫不叫他帮你?你若还想让他帮你,我可就说了。”

宋景元安静道:“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就奇了,我们可都知道的,”季祥冬看看李遥安,道,“李老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宋会长的宅子和家产,都是从哪儿来……”

一句话没说完,年轻的会长忽然出手,一把扯住季祥冬的衣领,他个子太小,拉不动他,眼睛却亮得发红。

忆起午夜的更漏声,师父临别那夜的话。

——这宅子,这里的钱,这会长的位子,只给你一个人。

文弱的青年攥了拳头,他已经猜到季祥冬的意思,狠声道:“你们为什么不信——”

他沉默着像三十二,动起来才是二十三岁。

一堆人围上去,粗鲁地拉开两人,李遥安咳了一声,伸出胳膊格在两人面前,又不动声色地拂去剜在宋景元肩头的手,笑道:“我爱听故事,季老板把话说完。”

季祥冬整了整衣领,冷笑道:“在座的都知道,邢会长的宅子和家产本该留给邢夫人,可如今都在宋景元手里。”

“这是师父临终前的交待,我——”

有谁在乎那些钱财?宁肯宅邸和钱财都化成尘土,若能换得师父回来,也心甘情愿。

“我姐夫临终前,身边为何只有你一人?”

宋景元愣愣地张嘴,却无话可说。

季祥冬仍旧冷笑:“你从小跟我姐夫长大,我怎知那遗嘱是真是假?遗嘱上写着:宅子归你,钱财归你,陈州会长的位子也归你——一家人的钱,他不留给夫人,却留给你这个徒弟!这是不是笑话!?”

说着说着,季祥冬似乎真的动了怒:“宅子和钱,我姐都不要了,她照着那份不知是真是假的遗嘱,心甘情愿去那小破院子里过,你还不罢休?你如今要是敢撤我的店,我便敢带着我姐,饿死在你这商会门前!”

宋景元咬牙道:“这是师父的心思,我不知道。”

“不知道?”季祥冬扬声道,“你真想让我说?邢君良死了,我敢说了,我姐嫁给了他,可他根本就没动我姐一——”

“啪!”

李遥安被人拉开一步,耳边刮过一阵冷风,不禁着想,好狠的一巴掌。

季祥冬整个人懵住,随即捂住半边脸,失声道:“姐!”

邢夫人目光一冷,随即温和,转身笑道:“家事而已,几位见笑了。”

****

从十年前一个初春的正午开始,九年寒暑,光阴似箭。

稚气的孩子长成独当一面的青年,无论度过的哪一天,他都从没想过师父会离开,娶妻也好,生子也好,师父仍旧是师父,永远不会丢下他不管。

直到一年前那个秋末的午夜,更漏嘀嗒到了尽头,邢君良只把他一个人留在身边,没有说别的话,只说这宅子,这里的钱财,以后全都是你的,陈州商会也是你的。

他到这个时候才发觉,一直有只手伸向自己,它不敢向前,只是怯懦地等着,一点也不像师父的手,自己便没有去捉,直到它终于消失,再找捉不到了。

连着一分隐秘的心意,再也找不回来。

“师母。”

支开了外人,宋景元敛回平日的神情,轻轻道。

邢夫人叹了口气,对季祥冬道:“家产的事,景元来问过我,是我不要的,你若不知道,便不要乱说。”

“遗嘱上写着呢,姐姐当然不会要。”季祥冬不屑道。

邢夫人不再纠缠这事,转而道:“听李公子讲,你店里都是假东西,之前却从没告诉过我,你若不改,就算被撤了店,也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季祥冬铁青着脸,瞪了李遥安一眼,道:“你怎么还没走?”

“我想看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被你家大人教训。”李遥安眯眼一笑。

宋景元不禁尴尬道:“让李兄白跑一趟,实在惭愧。”

“没白跑,我爱看戏,”李遥安笑道,“照理说,别人家事我不该掺和,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得罪人——邢会长这个人,我觉得实在不够气魄。”

“李公子说的是,”邢夫人笑得旁若无人,“他还不如我,他当时把话说到那个份上,我也敢嫁,因为我知道我若不嫁,便连在他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可他守着自己喜欢的人,却始终不敢说出口。”

宋景元垂眼不语,重又把窗推开,外头的雨小了些,可这阴阴郁郁的天,没有一丝放晴的迹象。

“可惜他喜欢的人也是个傻子,非得到把什么都给他了,他才明白。”

“可惜明白的晚了,”邢夫人应和道,“君良死了,好在如今我没有什么遗憾,另一个人就——”

“夫人这话狠了点。”李遥安挑了挑眉。

“忍不住要狠些,毕竟那人是……嘛,”邢夫人嘴上说着,却笑得温和,“景元。”

宋景元比她小了许多,这边一番话,听得他脸上表情变了又变,眼眶全红了,仍旧低头应道:“……师母请讲。”

“这商行是他给你的,什么不要怕,他把商行给你,便是信你,不要糟蹋他一番心意。”

宋景元抿住唇,点点头。

“若再有流言蜚语,便写信给我,师母替你挡着。”

——替你挡着。

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心里拴的一把锁,啪地一声断了。

——这一年来,再没有师父陪在他身边,孑然一身,只能冷着面孔,一日日熬过来。

二十三岁,这么大的商会,管来还是太苦了。

眼眶一热,一颗泪珠打了几转,终究没掉下来:

“多谢师母……”

“姐——!”

季祥冬横插过来,被妇人一把拧住了胳膊,笑道:“师母只求你一件事,他的店莫要撤了,只是得管着——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我绝不多说半句。”

宋景元一怔,忍不住抿起嘴角,道:“是。”

好像没什么故事好听了,李遥安不再多说,转身下楼去,刚走了几级,听见有脚步声跟过来,回头,邢夫人皱眉道:“李公子留步,还有件事。”

“什么?”

邢夫人摇摇头,轻声道:“李公子脸色有些奇异。”

李遥安疑惑地眨眨眼,失笑道:“奇夫人还会看相?”

“不会看相,是望诊,”邢夫人抬手道,“李公子可否让我诊视一二?”

李遥安看她不像开玩笑,半信半疑地伸出手去,邢夫人摇头道:“要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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