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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路香尘(33)+番外

作者: 蘑菇三 阅读记录

李遥安心中莫名一沉,这才发觉左臂仍旧冷着,依言伸出去,诊了片刻,邢夫人抿唇道:“恕我医术粗浅,说不哪里怪异,公子多注意些身体,总不会错的。”

李遥安沉默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道:

“……多谢夫人提醒。”

26

26、病伤幽素隐 …

“还睡呢?”

窗外雨声还在沙沙响,客栈房里没有动静,李遥安放下巧香斋的点心盒,蹑手蹑脚到屏风后面,临走时放下的床帘已经给人挑了起来,早夏倚着床头,抬头看了他一眼。

被面上摊着隔日的账册,旁边搁了只木珠算盘,李遥安见了,顿觉喜上心头,嘴上却还是道:“你好好躺着就是了,这是干什么?”

“睡饱了,闲着也是闲着。”

账册上工工整整,把昨晚欠的地方全写齐了,早夏把那本掷给他,笔管指着腿上摊开的那本,道,“这本是你的,算错的地方不少,改都改不完。”

零碎帐李遥安向来记得草,多了少了也不在乎,凑过去看,果然有不少算错的细目,不过都让早夏一一改了。

李遥安打着哈哈合上账本,道:“这个,可能是昨晚太累了才算错的。”

早夏默默地看他一眼,若有所思地按了按腰:“……我觉得你并不累。”

语气无奈又埋怨,李遥安心里头却莫名地欢喜,上前搂住他肩膀,殷勤笑道:“腰还酸么?躺好给你揉揉。”

“……不用,”早夏摇摇头,问,“商行没事了么?”

“没事了,等你歇好了,我们动身去曹州。”

早夏一愣,犹豫道:“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这么快?上午还疼得动不了,”李遥安眨眨眼,伸手要掀被子,“给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好了——”

“……看什么!”早夏挣扎着推开他,涨红脸瞪了一眼,“好了就是好了!”

李遥安只想逗他,纠缠了一会儿便不跟他多闹,笑着罢手,道:“好,再歇几天,我们就出发。”说着微微倾过身子,重新搂住少年,轻轻道:“不过,就算找到你爹,你以后也得跟着我。”

只是过了昨晚,再这么被他抱着,握他的手,再不忐忑羞赧,不像是别人,倒更像是自己的一部分了。

一夜花烛影缠,身体,连着心魂,全都缠在了一块。

“对啊。”

少年微偏过头,轻轻在他嘴角印了一吻,李遥安一怔,受宠若惊地看他,继而轻快地回了一吻,道:

“小夏,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眼神不一样了。”

“不一样?”

“……眼睛里……多了自己的主意,”李遥安垂下眼睛,轻轻笑道,“就像是长大了。”

“是么?”早夏摸摸眼睛,茫然道,“不好么?”

“当然好,”李遥安紧了紧两臂,欣慰叹道,“简直是好极了。”

能亲眼看着你长大,真是太好了。

****

越往北越冷,越往东越荒凉。

每日阴阴晴晴,深秋露重,风沾了寒气,便没命地吹,树林田埂,一日冷比一日。

这一路从夏末起,眼看着粟田翠绿到金黄,又不知是从哪一天起,林中也变得金黄,枯草碎叶裹着萧索,风一过,漫天飞舞。

“这地方……”荒废的农田,田间旧屋破落,早夏奇怪道,“明明离汴京近的很,怎么好像刚打过仗似的,一个人影都看不着。”

李遥安冻得不轻,缩手缩脚团着不动,好像一动风就要灌进来,隐约听见早夏问,有气无力道:“以前有造反的逃到这儿来,流寇官兵镇压不断,便再没人住了,不过城里应该比外头好些,喏。”

早夏顺着他指的方向望,隐约看见城墙的轮廓,高耸如同坚壁堡垒,全没有沿途小城的闲散安然,护城河上横跨几座拱桥,恢弘得很。

“曹州不比长安,城墙却结实得很,都是打出来的,”话音未落,迎面刮来一阵冷风,吹得马儿都慢了,李遥安觉得后脑一阵发紧,甚至想把棉袄翻出来穿上。

“真有这么冷?”早夏没觉得太冷,但看他冻得脸色都变了,不禁道,“你怕冷就不要坐外面,回车里就是了。”

“我平常都不怕冷……”李遥安冷得心情都变差了,“这几天不知道是怎么了。”

早夏一怔,伸手按他额头,皱眉道:“别是病了。”

李遥安忽然想起之前邢夫人说的话,亲自试了试额上温度,没觉得不对,便撩起袖子,露出手腕来:“小夏,你懂不懂诊脉?”

早夏啊了一声,道:“学的不久,只懂得一点。”伸手按在他腕上,等了一会儿,迟疑道:“没着凉,其他的我也不懂了,一会儿找地方喝点暖和的吧……”

“好,”李遥安握住他手,笑道,“给我暖暖。”

“不行,”早夏抽开手,把他往车厢里推,“我驾车,你进去坐着。”

这么怕冷,再吹一会儿,没病也得吹出病来。

李遥安失望地哼了声,还是钻回车里去了。

****

进了城便觉得不安心。

曹州城不小,街上的人却并不多,倒是来回的官兵不少,过了门口盘查,每走一段便看见巡逻,百姓出门也是行迹匆匆,有些奇怪。

这里离汴京不远,官兵自然有不少是从京城派遣而来,李遥安虽然已经逃走了两年,仍旧免不了顾虑,在城里转了一会儿,最后在小巷子里选了家偏僻的客栈。

客栈里燃着小火炉,比外头暖和多了,看不着官兵四处晃悠,李遥安顿时安心不少。两人安顿好马车行李,在大堂里把菜牌看了一圈,都是些中规中矩的菜色,最后便点了两碗鸡汤面。地方偏僻,东西却不打折扣,面味道不差,喝完身上也暖和起来了,心想要办正事,李遥安便拉过客栈的伙计,问:“小哥在这儿多久了?”

客栈里人不多,那伙计正闲着无聊,听见有人搭讪自然高兴,笑着答道:“回客官,从小就在这儿长大的。”

“两年前这儿的刺史是谁,你可还记得?”

“两年前?”那伙计皱了皱眉,道,“我们这儿刺史换的比哪儿都勤,容我想想——”

“姓韩,”早夏忽然抬头,轻轻问,“是不是……姓韩?”

“……韩大人?”年轻伙计恍然,盯着早夏看了一会儿,眼神微微一变,道,“这位公子的相貌……与韩大人——”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原本的跳脱收敛了不少,少年听他这语气,心底不由空了。

“韩大人他一年前就——”

李遥安隐约猜到几分,不等他说完,便吩咐道:“把碗收拾了吧。”

那伙计忙应了一声,正要伸手,早夏却一咬牙,追问道:“他怎么了?”

伙计叹了口气,道,“韩大人他当年就病故了,公子不知道么?”

“啊……”

虽然一开始就没抱什么希望,但和亲耳听见这个消息,并不是一回事。

这一来,他便真的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家里出了些事,所以……”早夏垂下眼睛,轻轻摇头。

——就算病故的消息送了回去,也已经找不到那家人了罢,父亲去世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家也早已没有家的样子了。

伙计尴尬片刻,故作轻松地笑道:“公子放宽心,像我这样生下来就没了爹娘的也多,公子比我还好些不是?”

“——好啦,赏你会说话,”李遥安苦笑一声,摸出几个铜板丢给他,拉拉早夏的手,轻声道:“别难过,还有我呐。”

早夏笑不出来,忽然也觉得冷了,勾住他的手,低头道:“没难过,我之前也知道是……找不到的。”

“没难过?嘴唇都白了。”

李遥安摸摸他额头,也是冰凉冰凉的,免不了跟着心疼,便挽他起来回房间去。

早夏呆呆地跟他走,等进到屋里,傻傻地站了一刻钟,却是脑袋空空。

李遥安看不下去,叫他坐下,早夏便坐了,坐一会儿还是傻呆着。

“你别吓我,”李遥安从后面揽住他脖子,苦笑道,“难受就哭,我又不笑话你。”

早夏偏头望了他,眼睛里却只有暗色的影,半晌,又困惑又痛苦道:“我难受,可是……我哭不出来,我也想不起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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