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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37)

对于戴其乐的任何决定,杜宝荫都是百分之一千的赞同。

第21章 生存

杜宝荫,一个人,行走在重庆市内的大马路上。

这是一九三八年的七月,他穿着一件略显肮脏的蓝布长袍,短头发也有些凌乱,小白脸瘦成了瓜子型,因为没血色,所以越发显得眉目浓黑、眼晕乌青,是一种病态的描眉画眼。

自从在武汉戒掉鸦片烟瘾之后,他大概是伤了元气,身体就一直没能恢复过来,始终是弱不禁风,可是又没有什么具体的病症,和戴其乐还不一样。

他们耽搁在武汉时,戴其乐还没病的像现在这样重,至少还有力气能够用绳子把杜宝荫捆起来。他紧紧搂着鬼哭狼嚎的杜宝荫,斩钉截铁的放出话来:“你要是能戒,就戒;戒不了,我抱着你跳江去!”

杜宝荫在撕心裂肺中听到了这句话,就嚎啕大哭着下定决心,要戒。

杜宝荫在戴其乐的高压控制下,硬是戒掉了鸦片烟瘾,那种痛苦,真是活扒皮。亏得他年轻,刚满二十岁,生命力像野火一样蓬勃,死去活来的,竟也熬了过来。

熬过来,就好了。

杜宝荫,一个人,抱着一只小木箱,拐进了一条小巷。

挑了一块干净地方席地而坐,他打开了木箱,箱中整整齐齐码着十几盒香烟。他用衣袖擦拭了烟盒上面的薄薄灰尘,然后就以手托腮歪了脑袋,静静的向巷子里望去。

他这做的,正是卖烟卷的生意。

巷子里很安静,一个小时后才有顾客出现。顾客是位住在巷中陋室内的公务人员,姓李,仿佛是很拮据的,买最便宜的“神童”牌香烟。杜宝荫收钱,递烟,动作因为简单,所以倒也流畅。

李先生接了那一包香烟,随口问道:“小老弟,你哥哥的病好些了吗?”

杜宝荫抬头对着他微笑,笑的很凄惨:“没有,我买不到磺胺。”

李先生叹了一口气:“现在这重庆市面上,最缺的就是西药。磺胺这东西,尤其是不好弄到,而且又贵到了天价……”

他没有把话说下去,一边拆那烟盒,一边摇着头向前走去了。

杜宝荫把胳膊肘支在箱沿上,手掌托住下巴,他继续向巷子深处望去,希望可以多等来几位主顾。

戴其乐也许快要死了,其实这一路上都一直是在硬撑。他们花了无数的钱去购买西药压制病情,现在钱用尽了,药也买不到,两个人都要撑不住了。

重庆多阴天,不知不觉的,天上飘起了小雨。

杜宝荫连忙把箱子盖好,生怕里面的香烟会受潮。抱着小木箱站起来,他环顾左右,并没有找到能避雨的地方。仰头望望天,他见雨势不大,也许片刻之后便会停,所以就神情木然的站在原地,不再动了。

良久之后,小雨果然是停了。

他在阴霾的天空下蹲下来,继续摆出香烟摊子。这时有个短衣汉子匆匆拐入小巷,杜宝荫认得那是本巷一位小小的游击商人,立刻起身唤了一声:“陈先生!现在有磺胺了吗?”

陈先生脚步不停的向他摆手,且走且答:“磺胺?现在连奎宁丸都缺少了,还磺胺?”

杜宝荫在巷口耗费了大半天的光阴,只卖出了三包香烟。也许到大街上转一转,生意会更好,但是杜宝荫很怕羞,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如果再逼他,他大概也是只能抱着戴其乐去跳江。

傍晚时分,他抱着小木箱回了家。

他的家,在一处小面馆的楼上,只有一间房屋。

他在楼下面馆里买了一碗热汤面,两个馒头。将汤面馒头尽数搬运到楼上房中,他脱了外面那件湿漉漉的长袍,先走到床边去看望戴其乐。

戴其乐紧闭双眼躺在床上,身上穿的简便,肚腹那里搭了薄毯一角。杜宝荫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之处一片温热,依旧是在发低烧。

“老戴,我回来了。”他轻声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戴其乐本是昏昏沉沉的,听到了杜宝荫的声音,那神智才渐渐的清明起来。睁开眼睛扭过脸,他向杜宝荫慢慢抬起了一只手,又哑着嗓子低声问道:“怎么才回来?”

杜宝荫忽然就想要哭,但是扁了扁嘴,他把泪水咽了下去:“下雨了,没有人来买。”

戴其乐在枕头上点了点头:“你不行……”他断断续续的说道:“等我好了……我去……我小时候卖过烟卷,卖过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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