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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和记(60)+番外

我万分动容,心中阴霾一扫而空,笑说:“苏大哥,我不怪你,我如何舍得怪你?你今天说的话我都信,其实我早就这么想了。只要你肯解释,不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不过,若我说……我不愿你兼济天下,你会抛开这里的一切,随我远走江湖吗?”

“瑶瑶……”他紧张地捉住我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好似只要一松手,我便会立刻消失一般。“瑶瑶,养育之恩,不可不报。但我答应你,待此事解决,我便请王大人恩准我带你离开京城。天高地广,总有一方净土能让我们驻足。那时,我们隐姓埋名,世上再无楚王殿下,再无神医苏越清。你说好不好?”

“好,好……”

这一刻,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彻底崩溃,泪水终于决堤。我扑进他的怀里,埋在他胸口放声大哭。这段日子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彷徨、忧伤、顾虑、害怕统统发泄出来。我紧紧地回报住他,再也不愿意失去他一分一刻。

我知道,这方清新的怀抱会替我挡去所有风雨,一如既往的温暖我。

苏越清亦忍不住哽咽了,他的下巴轻柔地厮磨着我的额头,一边拍我的脊背,一边柔声哄我道:“瑶瑶,莫哭,莫哭,有我在。”

我嗫嚅道:“越清,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不要离开我,否则我会万劫不复的。”

他将我搂得更紧,贴着我的耳朵,轻声而坚定地许诺。

“不会,永远不会。”

***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戌时三刻,万千烟花在皇城外的夜空中倏然绽开。一时间,漆黑的夜幕上绽出火树银花,流光溢彩,一场绚烂缤纷的流星雨纷纷扬扬。

百尺皇城之上,楚王殿下携妃君袁君华与百姓共赏美景,典礼由皇上亲自主持,文武百官皆在其中。

城下百姓齐齐跪拜,山呼“吾皇万岁”、“殿下九千岁”、“妃君千岁”……如潮水般的呼喊声一阵高过一阵,响彻云霄。

其余众人皆湮没于夜色之中,唯中间二人一袭火红的衣衫分外抢眼。隔得有些远,加之近来我的眼神时常不好,是以虽看得见却看不分明。

那日袁君华私自放走我们,也不知老狐狸有没有为难与他。唉,本来就觉得对他有所亏欠,如此一来,好像欠得更多了。我这人素来不喜背负良心债,这笔账又清算无日,仿佛有个什么东西在我心上磨啊磨,磨得我日夜不得安生。

我默默地叹一口气,有些闷闷不乐。

“为什么叹气?”苏越清将我揽在怀里,柔声问道。

我斜倚在他的肩头,说:“越清,你说我这么对袁君华,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啊?”

他眸光一沉,一言不发地凝视我半晌,才问:“瑶瑶,你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选择的是我……而不是他。”他默然别过脸,连声音都低沉了几分。

我哑然失笑,复轻轻依偎着他,握起他修长白皙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笑说:“得夫如此,妇复何求?只不过,那在前台唱戏的不是我。倘若没有这些阴谋算计,今日便是你我光明正大地站在皇城之上,与百姓共赏烟花。我只恨不能堂堂正正地迎娶你过门,在我心里,妃君非你莫属。”

苏越清一愣,脸色好看不少,又别别扭扭地说:“……不好,还是我迎娶你。”

“夫君在上,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觉得我又开始恢复厚颜无耻的本性了。

苏越清俊脸微红,顿时面含春色,眼波荡漾,如同一汪盈满的春水。他羞赧地低下头,手上却是将我搂得更紧了。

越清,你这般羞涩可如何是好,也不知往后究竟是谁在上谁在下,谁扑倒谁……

帘外烟花落,此处温柔尽缠绵。变故陡生,却只在一瞬间。

一支冷箭破空射去,城墙之上登时乱作一团,不明真相的百姓一片哗然。

“来了。”苏越清话音未落,一批黑衣人如鬼魅般杀出来,直逼皇城。

慌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句“护驾,快护驾!”,早先埋伏好的侍卫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对峙一触即发,冷硬的兵器交接声骤然响起,伴随着惊呼声、尖叫声,惊醒了这场繁华梦。

百姓皆是惶恐万分,争相夺路而逃,慌乱之中,推搡跌倒而被踩踏者无数,伤者的哭泣声、惨叫声织成一片。一场盛事瞬间变作哀事。两身红衣衫皆不知所踪,城上好像有谁中了冷箭,不知是皇上还是哪位倒霉的官员,此刻亦是一团乱麻。

苏越清神色凝重,对我道:“魏恪忠起兵逼宫就在今夜,若我没猜错,这批黑衣人是他刻意安排。如此一来,他便可借清肃京城、保护圣上之名,放神威军进城护驾。”

我眺望楼下惊恐失措的百姓,摇头啧啧道:“为了一己私欲,不顾百姓死活。逞一时得意,终要叫他遗臭万年,死后更免不了被扣上‘奸逆’的恶名。”

“对于有些人而言,若不能流芳百世,倒也不妨遗臭万年。他既选择了这条路,便要承担后果。”苏越清展颜一笑,握了握我的手,说:“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将你留在城外,万一魏恪忠直攻营地,岂非至你于险境?相反,城中百姓云集,他投鼠忌器,反而较为安全。今夜我们回王府暂住一宿,亥时左右,圆润会护送王大人和夫人来与我们会合。”

舅舅……

我“哦”了一声,没有回答。苏越清微微叹息,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也不曾说别的。

心结已生,就算不怨怪,可念及曾经的阴谋与利用,我又如何能假装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呢?

没过多久,原本热闹的街上便空无一人,四处都是推搡之时不慎落下的物件,一片狼籍、一片凌乱。各家各户大门紧闭,映着明晃晃的街灯,愈发显出暗夜的寂寥。

苏越清带我从茶楼后门离开,抄小路回王府。忽然间,一阵震天动地的脚步声传来,如松涛阵阵。苏越清眼疾手快,紧紧护着我隐身在一株百年梧桐树后。我屏息望去,只见如水的夜色中,一列威武之师踏月而来,整齐干练。袁君华的红袍衣袂翩然,如翻飞的蝴蝶,在清寡的黑夜里显得愈发扎眼。

苏越清搂紧我,附在我耳畔轻声道:“瑶瑶,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神威军既已进城,恐怕御林军也不会袖手旁观,很快就要兵戎相见了。”

湿热的气息若有若无,肆意喷洒在我的耳际,所到之处如春风燎原。纵然身处险境,可月黑风高,又有美人在怀,啊不,是在美人怀……

于是,我战栗了……

42有件事我想做很久了

多日来,我虽握有袁君华所赠的解药,可却一直未曾服用。寻思着万一是他用什么条件跟老狐狸交换的,那我岂非又欠了他天大的人情?再这么欠下去,只怕这辈子都无法安生了。

我靠在竹榻上,盯着手中的瓷瓶入定,心中思绪万千。大黄兴奋地在我脚边蹭来蹭去,活像一直肉球滚来滚去。我轻踹它一脚,它贱兮兮地发出一连串类似于笑的呼噜呼噜声。

人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本王的这只狗却应当眦目相看,不是本王眼睛小,而是它已然肥得本王的眼眶里根本装不下它了。

苏越清端着一碗药汁推门而入,我赶忙将药瓶收入袖中,掩饰地笑道:“越清,药好啦?哈哈,我正无聊……”

他先是一愣,眼底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旋即轻应一声,微笑着缓步走来。我不免一阵心虚,暗暗抹一把冷汗——好低劣的借口,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他端坐于我面前,温声道:“来,趁热喝吧。”

我作乖地接过药碗喝起来,只听他又说:“你体内的毒素堆积已久,除非使用解药,否则依照我的方法来解毒的话,只怕需要花费较为长久的时间。瑶瑶,你的眼睛……最近感觉如何?”

手上略顿,我放下药碗,想了想说:“平时还好,只是早上醒来的时候睁眼比较费劲。有时候觉得眼睛明明已经睁开了,可眼前却还是一片黑,要过好久才能看见。”

苏越清眸色一沉,几许痛楚一闪而过。他摆出一脸黯然神伤外加自责内疚的表情,教人看得小心肝都碎了一地。

“瑶瑶,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他垂眸半晌,探手将我搂入怀中,声音哑然道:“不过你放心,不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我都会医好你的。若医不好,我就一辈子当你的眼睛。”

我环上他的脊背,满足地喟叹一声,不在乎地笑道:“以我所见,这样才好呢,这样我便不用担心你会离我而去了。”

“其实……应该是我比较害怕失去吧。”良久之后,他放开我,轻轻抚摸我的额头。待查看过我手臂上的红疹,又苦笑道:“有人与我一样慧眼识明珠,又用心至此,我到底还是……”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有人?他是指袁君华吗?

恰在此时,有人来报,说圆润护送舅舅、舅妈安全抵达,此刻正在外厅说话。

我心头一滞,对苏越清道:“我乏了,你去见他们吧,记得早点回来陪我。”他点点头,定要扶我上床替我盖好锦被后,方才放心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