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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和记(69)+番外

“我想要的,只怕皇上给不了。”

藐视,这就是活生生的藐视啊!君威,君威何在!

“袁君华,你竟敢……唔……”我两眼一瞪刚要发作,嘴唇却被一个暖热的温度堵住。袁君华的俊脸近在咫尺,鼻尖轻轻厮磨,他渐渐闭上眼,双手扶上我的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一道符咒镇在原地,半分都动弹不得。

半晌,我猛地推开他,羞恼地嚷道:“袁、袁君华,你你你想干嘛?”

他的眼睛都笑得弯成新月了,仿佛恶作剧得逞的孩童,得意吐出两个字:“报酬。”

无论何时,这厮总是能准确无误地踩中我的雷点,惹得我忍无可忍愤然炸毛。而此刻,我的脸简直烫得可以煮鸡蛋了,强忍住想要冲上去与他肉搏的冲动,使出长久不用的河东狮吼功:“你这个不要脸的货!!!”

“皇上,这里是皇宫……”他施施然地飘过来,轻笑道:“小心别把御前侍卫都给吼过来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时候传出什么香艳的宫闱秘闻……”

我一噎,无奈地将后面那些问候他祖宗十八代的话全都咽回去——真他妈的憋屈!不让我说,我就用目光杀死你!是以我悲愤地瞪他,他却笑意更浓,好像完全没有读到我目光中的杀气,好整以暇地说:“说吧,皇上,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我要他办事呢,我忍!

“你知不知道苏越清与李元皓是什么关系?”这货在醉仙阁就开始跟我故弄玄虚,丫肯定知道。

袁君华微讶异,道:“你是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你知道了?”

我:……

***

从前我一直以为当皇上是脑力活儿,今天终于发现自己彻彻底底的错了——原来当皇上,那绝对是如假包换的体力活儿,是做苦力,给天下百姓做牛做马。

登基大典这日,天还没亮我就被圆润拖了起来。困得我直打哈欠,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兰汤沐浴,熏香缭绕,之后便是梳妆更衣。在众人的帮助之下,我终于成功地穿上那件据目测几乎与我体重相当的繁复龙袍。而那顶金光闪闪的凤冠,让我深入地体会了一把头重脚轻的感觉。

拦镜一照,镜中人妆容精致,雍容华贵,简直都不太像我了。

一切准备停当,临走前,我悄声问圆润:“苏越清……还是不愿意进宫吗?”圆润低低地回了声是。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道:“按计划行事。”

于第一缕阳光浮出地平线时,我在宫人的扶持下登上御辇,开始漫长的环城一日游。

新皇登基,普天同庆,百姓争相围观,文武百官、各国使节紧随其后。

说起这件神奇的龙袍,乃由江南冰蚕丝特制而成,柔顺丝滑,却密不透风。如果我没记错,好像一共有十层那么多……

我在御辇之内摇摇欲坠,真心觉得自己可能要热得化成一滩水,然后悄无声息地蒸发在空气中了。我只好暗自安慰自己,天将降人品于斯人也,必先热其体肤、热其体肤、热其体肤……

待行至太庙祭天地、拜祖宗时,整个人已然昏昏沉沉,就差两眼一闭直接倒地了。当然,我有自己的打算。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作为一名合格的皇帝,我自然是要表演到位的。

我万分虔诚地凝望高悬在太庙墙壁上祖宗画像,从太祖皇帝一直到先帝,挨个上香祷告,跪拜叩首。

姜太祖赵筐硬出生贫寒,自幼靠贩卖竹筐为生,卖着卖着就揭竿而起,后来一路扶摇直上做了皇帝。开国立业的一代豪杰,最终竟死在其弟赵广义的“斧声烛影”之中,教人唏嘘不已。

太宗皇帝赵广义处心积虑,弑兄即位,在位不过数年便驾鹤西去,尚未能一展抱负。

……

先帝赵亨仁心仁德,与遥辇国签订“太渊之盟”,虽有辱国之嫌,却以此换来北境的安宁。其治下百姓和乐,安居乐业,可终究死在最信任的股肱之臣手中,落得个宠幸奸佞之名,受后世史书所耻笑。

那我呢?我是姜国第六任皇帝,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女皇,我的下场又将如何?

直到日沉西山之时,所有仪式全部走完,我已然累得像一条哈巴狗,瘫坐在御辇里再也动弹不得。

望见皇宫大门的一刹那,我只觉得自己功德圆满,遂心满意足地昏死过去了……

52不要逼我当昏君

我再次睁开眼时,终于得偿所愿地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苏越清。他紧紧抿唇,一言不发地静坐在龙榻旁,眼中布满血丝,清俊的脸庞却没有半点人色。

他身后黑压压的跪着一大片太医,头压得一个比一个低,恨不能直接埋在地里。殿内鸦雀无声,人人噤若寒蝉,空气凝滞到极点。

什、什么情况?我不过吩咐圆润在我的茶水里面多放了十包安神药而已,用不着这么大阵仗吧……如果我不主动出击,照苏越清那磨磨唧唧的性格,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肯进宫见我呢。

我张了张嘴,喉咙又干又疼发不出声,仿佛被绵密细长的针扎过似的,只好连连咳嗽。

见我醒来,苏越清又急又喜,手忙脚乱地端起一杯水,小心翼翼地将我扶起来喂我喝。我实在渴得厉害,就着他的手一阵猛灌。他温柔地轻拍我的脊背,说话时,语意中竟然带了几分颤抖:“瑶……皇上,慢点喝。”

我舒坦不少,抚胸顺了顺气,将脑袋靠在他身上,用只有我和他才听得见的声音说:“越清,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他眸光一黯,略带神伤地别过脸。

“你们都退下吧。”我挥手吩咐。那班太医如蒙大赦,登时连滚带爬,一溜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寝殿之内一片静默,两人相对无言,只有时间无声地流淌。

我抬眸凝视他,说:“我在等你解释。”

“我……”苏越清目光闪躲,神色越发惨淡,仿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半晌之后,他终究紧咬嘴唇,垂眸不语。

“越清,你不是圣人。”见他这样,我反倒平静下来,淡然道:“不要总是把事情埋在心里,试图自己一个人解决。攻城之前,你要我相信你,你说一定不会再隐瞒我任何事情,我都听你的。

“可结果呢,你就告诉我你要当昭君、当文成,你要以身献国,娶夏国六公主?好,我相信你有苦衷,我试图说服我自己,再多给你一点时间,所以我一直等你来向我解释。可我等了一天又一天,你依然不曾出现。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害怕面对我,还是害怕面对你自己。我的确愿意相信你,可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要我怎么相信你?”

他勉强扯了扯唇角,温言道:“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你恨我怨我我都接受。瑶瑶,对不起。”

“我不要听这句。今日若非我当众昏倒,你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肯见我?”我扳过他的脸,强迫他正视我的眼睛,不意外地捕捉到几分惶恐。伤痛与愧疚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做决定,我接受?为什么我们之间要有这么多羁绊?从前你碍于舅舅的养育之恩,不得不听从他的安排。可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你能告诉我,这次是为了什么吗?”

他指节收紧,青白色的骨节隐隐可见,“对不起,我还不能……”

我早该知道他就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他总是有太多的顾忌,总是将自己的感情排在末尾。我不明白他在逃避什么,既然他不敢面对自己的心,今天我便非要逼他给个交代出来。

“不说是吗?好,没关系。反正你一走,我很快就会看不见的,眼不见为净,听过吗?眼不见为净!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诞育皇嗣。在我彻底失明之前生一个孩子,生孩子而已,跟谁生不是生?你说对吗?跟谁生不是生!”

“不、不……不要,瑶瑶……”苏越清语无伦次,眸中顿时掀起万丈波涛,身子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你还有什么资格叫我不要?你说不会放任我成为孤家寡人,你说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可现在呢?”

我有些失态,死死揪住他的衣领,笑得凄惶:“你知不知道,我每天一个人呆在这个空空荡荡的延福宫里,那种寒意一点点渗入身体的感觉?犯错一次是偶然,犯错两次是傻逼,我就是天下最大的傻逼!说实话,我真的很想把你的心剖开来,看看究竟是什么做的。为什么拈酸吃醋的是你,狠心离弃的也是你?”

我狠狠地推他,发疯似的将他推倒在地。他浑身发抖,跌跌撞撞要上来抱我,我拼命挣扎,可我每用一份力,他必然要更用力地将我往身上揽。

熟悉的药香盈上鼻尖,我顿时像是被卸去浑身的力气,像个木偶一般任他搂在怀中,泪水滚滚而落,堪堪模糊了视线。

我猛抽一口气,一字一字告诉他:“苏越清,你别指望我成全你,我绝对不会放你走的。你今天进了宫门,就不可能再出去,更不要妄想做什么夏国驸马。你最好不要逼我做出失控的事情来,成为周幽商纣那般受人唾弃的昏君!”

(周幽王:大家好,孤又来了……)

“瑶瑶,”他埋首在我颈窝中,痛苦地说:“我的母妃在他们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