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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相如此多娇/良相,不要走(28)

远远便望见前方前头攒动,我问裴少卿:“会不会是来找我们的?”

裴少卿默然远眺,轻拧了眉尖,摇头道:“不知道,过去看看。”

果不其然,这厢我们还没走出几步,便有一人狂奔而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已然恭恭敬敬地跪在裴少卿跟前,眼抱着他的大腿泪汪汪道:“小喜子救驾来迟,请皇……公子恕罪!”

裴少卿没好气地甩开他,道:“起来说话。”

小喜子迅速爬起来,随后赶到的侍卫如潮水一般哗啦啦地涌过来,将我们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多久,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小跑步赶过来,气喘吁吁地抹了抹额间的汗珠,视线在我们三人之间来回打转,终于落到我身上,小眼睛里精光闪动,诚惶诚恐地作揖道:“下官江南巡抚李斐参见扶相,下官保护不力,让扶相受惊了。”彻底无视了裴少卿的存在。

也难怪,此人在升任江南巡抚之前乃是金陵知府,历任地方官员,从未进过京面过圣,自然不知裴少卿的模样。他断定我便是丞相,想来也只是因为我是这群人之中唯一的女子。

我觑了觑裴少卿的脸色,见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遂笑道:“李大人不必客气,我并没什么大碍。只是十万两纹银赈灾金被贼人所劫,此事还须彻查。不知与我同行的锦衣卫眼□在何处?”

李斐答道:“扶大人放心,赈灾金并没有完全丢失,由锦衣卫都指挥使沈大人押解的那六万两已完好无损地运往临安,沈大人与几位同僚身受重伤,下官已请来临安最好的大夫为他们医治,扶大人很快便可见到他们。”

我顿觉头皮一麻,残念地僵立在原地。乍一听到锦衣卫负责看护的六万两纹银并未被劫的消息,心情竟是十分复杂。言下之意,也就是说,丢失的其实只有存放在我们马车里的那四万两了吗……

我下意识地看向裴少卿,非常想了解一下此刻他是什么感受。也不能说是由他一手造成,他一把拉起我撒腿就跑的情形仍然历历在目。早知道就该让他一个人跑路,我留下誓死保卫赈灾金。这下可好,我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这厮却目不斜视,仿佛对我的视线浑然不觉,面上是一派坦然之色。

李斐终于注意到了站在我身旁的裴少卿,迟疑道:“这位是……”

不待我回答,裴少卿便抢先道:“我是她未婚夫,免贵姓黄。”

“原来是黄公子!”李斐的面上浮起几许了然之色,暧昧地笑道:“下官身在江南偏远之地,委实孤陋寡闻,竟不曾听闻扶相好事将近!下官这厢先恭喜扶相了!”

都什么时候了,他竟还有心情占我口头便宜。未婚夫什么的,比起相公也好不了多少。我瞟他一眼,转而对李斐道:“李大人不必恭喜得太早,这婚能不能成还是未知数。这位黄公子受了点伤,还望李大人能尽快安排大夫为他医治。”

李斐到底是官场上的老手,很快便发觉了其中的不对劲,也不曾追问,只是陪笑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扶相今日受惊,还请先到舍下歇息洗尘,追讨赈灾金之事宜从长计议。”

我瞥了一眼裴少卿,见他轻轻颔首,便对李斐道:“如此,便叨扰李大人了。”

☆、25多情只有春庭月(5)

我原以为李斐会请我们住进他府里,孰料他竟另外安排了一间别院给我们起居。别院坐落于临安城闹中取静之处,甚是雅致清幽。其中景致曼妙,随处可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颇有江南园林的雅趣。

我环顾四周,小声对裴少卿说:“听闻江南地价颇高,如此精致的别院恐怕不是巡抚的俸禄能买得起的吧。”

裴少卿笑了笑,打开玉骨扇,半掩着唇与我道:“此人二十八岁方才入仕,从未在京城担任一官半职,他从县衙师爷一路升至江南巡抚,所用时间不过区区十五年,你以为他身家能有多清白?地方官员大都如此,此乃我朝官制积弊,一时半刻恐怕难以肃清。李斐此人虽贪财,却能将江南治理得井井有条。只要他不犯伤国害民的大错,朕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

所谓天高皇帝远,地方官员贪污腐败历来是一笔糊涂账,不曾想裴少卿面上不过问,心里却清楚得像明镜似的,教我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我不禁啧啧称奇。

裴少卿含笑瞥我一眼,一脸“这都不知道你怎么当的丞相”的神情。

马车被劫,丢失的除了赈灾金之外还有随身的行李衣物,不想李斐早已为我们置办好一切,事无巨细面面俱到,果真上道得很。

我与裴少卿的厢房相邻,待收拾妥当,李斐便领着一名老大夫来为他治伤。据说这位大夫在江南一带颇负盛名,百姓皆称其为华佗再世。所幸黑衣人那一剑刺得尚浅,裴少卿的伤势并不算很重,大夫说仔细处理上药之后,很快便会痊愈。

大夫走后,李斐向我请示道:“扶相舟车劳顿,下官已备好晚宴为扶相洗尘,不知扶相……”

不待他说完,裴少卿便抢先打断他:“先去看沈洛。”

李斐登时面露尴尬之色,下意识地向我看来。我无奈地扶额,都说是微服出巡,这厮的君威却分毫未减,也不知收敛着些。我只得干笑道:“听他的,听他的。吃饭事小,赈灾金事大。”

他心领神会地点头,也不再多问,默默地领我们去见沈洛。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分明觉得他看我的眼光若带几分……怜悯?

我不免奇怪,极快地瞥了裴少卿一眼,凑过去对他低声道:“他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裴少卿的脸上很快浮气几分得意的笑意,薄唇微动,不动声色地向我吐出两个字,旋即轻摇玉骨扇,举步跟上李斐。我僵立在原地,嘴角狠狠地抽了几下。望着他二人渐行渐远的北京,心下滋味复杂,深以为任何语言都不足以表达我此刻悲愤凄切的心情。

他说,惧内。

***

沈洛与其他几名受伤的锦衣卫分别被安置在南面和东面的厢房中。我们见到沈洛时,他将将睡醒,面色虽然苍白如纸,但精神尚好。浑身上下皆缠满厚厚的纱布,仍有殷红的鲜血缓缓渗出来,可知伤势之重。

“皇……咳,黄公子,扶大人。”见是我们,他作势要起身行礼。我忙将他按住,道:“又不是外人,快好好躺着养伤,不必在意虚礼。”

李斐忙上前安慰道:“扶相不必担心,沈大人虽然伤得严重,但并未伤及要害,只是皮肉受点苦是在所难免。下官已安排大夫住在府里,方便照料沈大人与其他几位同僚的伤势。赈灾金已运抵巡抚衙门,下官派人严加看守,相信不会再有闪失。”

“有劳李大人费心。今日遭劫,随行的锦衣卫折损严重,本相会尽快向京城请求支援。在此之前,还望李大人能派侍卫协助调查此案,尽快追回被劫的四万两赈灾金。”我想了想,又道:“本相还有一事。本相此次押解赈灾金来江南,理应有暗卫沿途保护。然今日遇刺时,却连半个暗卫都不曾见到,请李大人派人沿途查一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连连道是,“下官明白。”

裴少卿看了我一眼,微微颔首,复问沈洛道:“沈大人,你与黑衣人交手,可曾有什么发现?”

沈洛默然点头,自枕边摸出一枚玉玦递到裴少卿手上,只见裴少卿面色陡变,瞳孔瞬间收缩成细针状,竟有几分不敢置信的意味。见他反应这么大,我不免好奇,便也凑过去瞧了一眼,待看清他手中的玉玦,不由得狠狠倒抽一口冷气。

我飞速看了一眼李斐,见他正低眉顺目地立在一旁,清了清嗓子道:“李大人,沈洛有话要与本相说,劳驾外间暂候,可好?”

李斐了然作揖,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我将那玉玦放在烛火下反复审视,玉体通透莹润,隐隐闪动着温润的白光,应当是产自西域的羊脂白玉。而玉玦的雕工之精细,纹饰之奇巧,绝非一般工匠能够完成。我难以相信并非因为不曾见过这样的宝物,恰恰是见的太多——这分明是外戚王氏的传家玉玦。

沈洛轻咳了几声,虚弱道:“这是微臣从其中一名黑衣人身上扯下来的,当时微臣已经受了重伤,他本想一剑刺死微臣,幸好微臣避躲及时,趁其翻身攻击时摸走了这枚玉玦。”

照沈洛的意思,难不成劫走赈灾金的幕后主谋竟是外戚党?如此说来,倒也不难解释他们为何迟迟不对我与裴少卿下杀手,反倒甚是敬畏的样子。可他们为何要这样做,他们要赈灾金何用?倘若真是外戚党所为,老狐狸为人老奸巨猾,当真会这么不小心,落下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吗?

我将玉玦递还裴少卿,问:“少卿,你怎么看?”

裴少卿将玉玦紧紧捏在手中,烛火摇曳,将他的侧颜映得挺拔坚毅。半晌,他摊开手中,定定看着玉玦,凤眸之中冷意森森。“我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抗辩。无论如何,此事先不要声张,待调查之后再下结论。”

***

别院之中有一方不大不小的湖泊,蜿蜒迂回的折桥直连湖心亭,今日的接风宴便设在此处。明月高悬天边,流光皎洁,暖亮的灯成串垂下。夜风习习,若带几分独属于江南的甜糯之气,温暖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