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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快醒醒/只怪圣僧太妖孽(14)

大伤刚愈的我已然气喘吁吁、精疲力尽,希音贴心地将我搀扶着。我心道横竖大家都这么熟了,有些事也无需计较太多,龙阳便龙阳吧。遂心安理得地半靠在他身上,小声道:“圣僧,我怎么觉得她这是故意绕路?”

希音不急不喘,一脸淡然:“她再怎么绕终究是绕不开终点,耐心些跟上便是。”

话是这么说没错……

我苦逼道:“可是我好累啊,她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

他的眼角稍有抽搐,旋即调整手上姿势,让我更舒适地倚在他怀中,关切道:“这样好些了吗?”

我很是受用,顺气道:“嗯,好些了。”

于是,我与圣僧步纷纷,行人眼神真销魂啊真销魂。

大约又这般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小月终是在街角一间名叫“有凤来仪”的古董店前停下。我如释重负地舒一口气,道:“终于到了。”

小月抬眸将那匾额望了一望,举步迈进去。

***

直接跟去显然不甚妥当,非但暴露行踪,更易打草惊蛇。我们遂在街边一间茶肆中坐定,稍事歇息,顺带等候时机。希音点了一壶碧螺春替我斟上,我恹恹地趴在桌上,咬着茶杯边缘吮吸茶水。

他悠闲地嘬了口茶,修长如玉的手指随意把玩着瓷杯,不紧不慢地解释与我,“我记得林铮说过,游园会那日,小月曾整晚守在桑府后门口,直到天亮时方才回房,并发现桑沐云已然好端端地躺在床上。我问过家丁,桑府只有前后两扇门,桑沐云不可能从前门进入,更不可能隔空飞入房中却不引起旁人注意,唯一的解释便是桑沐云却是从后门回房,而接应她的人是小月。”

茶香清醇,随着袅袅升腾的白雾弥散开去。凝神一嗅,顿时心旷神怡。然,此时此刻,我却觉得希音的声音比那茶香愈加醉人。

我出神地凝望他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俊脸,精致的轮廓如工笔勾勒,薄唇翕动,所说无一不是玄机。

忽然之间,心跳莫名地加快了。

我想,若他不是圣僧主持,只是寻常人家的公子,能像林铮那般为了心爱之人而寒窗苦读、痴心等候,那该多好。嗳,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还俗的打算……

“小梅,你的口水流下来了。”希音递来一方丝帕,灿若星辰的眼中笑意盈盈,如一汪春水般直要盈溢而出。

嗳?

我讪讪地接过那丝帕,胡乱抹了抹,故作镇定道:“咳咳,我、我才没没没有……”

“没有吗?”他极不给面子地指向丝帕上那深深浅浅的斑驳,轻挑剑眉,笑意再深三分,“那,这帕子怎的湿了呢?”

圣僧啊圣僧,出家人不能这么犀利!要婉约,婉约!

“一定方才走得太急,我热!你看我,我满头大汗、汗流浃背什么的,呃,所以这是……汗。”我肯定地点了点头,摆出正经脸,道:“对,汗!”

“是吗?”他双臂抱胸,饶有兴致地打量我,似是在欣赏我的狼狈,“嗯,的确热得很,热得你面红耳赤、语无伦次,是不是?”

你才面红耳赤,你全家都面红耳赤!

“可、可不就是吗!”我哈哈干笑几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移话题,道:“圣僧,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希音放下茶杯,笑道:“小月对林铮撒了谎。”

☆、第十一章

碧螺春喝了一壶又一壶,点心吃了一碟又一碟。直至正午时分,仍不见小月从那古董店里出来。初步估计,距她进门已有不下两个时辰的光景。

我说:“她的确是进去了没错吧?”

“没错。”希音点头。

我站起身,烦躁地来回踱步。半晌,奇道:“怎的这么久还不出来?便是当真挑选古董,那也足够仔仔细细挑个十七八件珍品了。我猜古董店里面定然别有洞天,会不会小月已然从别处逃跑了?”

希音向我招手,淡定道:“你稍安勿躁,过来坐。”

他的唇畔浮起一抹清浅的笑意,堪堪比那春阳更加明媚、比晨风更煦暖。先前的不耐与焦躁瞬间一扫而空,我只觉云开雾散、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遂“哦”了声,乖乖回他身边坐下。

希音不愧是一代得道高僧,这般风轻云淡地端坐饮茶,不着一丝慌乱,一举手一投足皆是风雅风流风华。直接导致路过的姑娘频频回顾、秋波乱送,引来狂蜂浪蝶前赴后继,一拨儿一拨儿的。

有胆大的,索性直接扔丝帕扔发簪扔香囊,更有甚至者,她居然扔了一条肚兜!

世风日下啊日下,人心不古啊不古。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此话果真言之有理。我在山寺养伤不过短短一月的光景,社会便已然发展到了一个如此奔放的阶段,我等山野村民是决计跟不上这奔放的步伐了。

若非希音白衣翩然、发如墨玉,全身上下毫无一星半点出家人的特征,我真想上去给她们有情提醒——这位乃是佛法无边的高僧,早已看破红尘、遗世独立,视美色如浮云,绝不会对人间的庸脂俗粉动心的。你们省省,该干嘛干嘛去吧。

“为何这副表情?”他悠然地将我望着,唇畔是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问道:“什么表情?”

“嫉恶如仇,不共戴天的表情。”

我噎了噎,有这么狰狞吗……

“刚刚那姑娘,对,就是穿鹅黄色衣衫的那个……她的眼力委实不济,扔璎珞竟然扔到我这儿来了。哎呦,砸得我好疼啊好疼……”我捂着胳膊,作泫然欲泪状道:“我大伤刚愈,浑身哪儿哪儿都疼,她还砸我,她明明想砸的人是你……嘤嘤嘤,我气愤!”

“哦,是吗?”希音挑了挑剑眉,一指脚边那一方红物,道:“我怎么记得,这肚兜才是她扔的?”

我幽怨地瞥了眼那肚兜,干干一笑,道:“啊,哈哈哈,我记错了,是穿翠绿色襦裙的那个。”

“小梅,”他唤我,高深莫测地笑道:“你气愤,究竟是因为她用肚兜砸了你,还是因为她原本想砸的人,是我?”

这话,什么,意思……

我解释道:“不是的,你看我们俩现在都是男的,她用肚兜砸你跟我毫无关系,我有什么好气愤的?”

转念一想,如今我只不过是女扮男装而已,遂又道:“不对,虽然我外表是男的,但我实际是女的,所以她用肚兜砸你我很气愤……啊,错了,是我一点也不气愤。”

希音一言不发地看我,笑意却越来越深。我心中咯噔,怎么感觉好像还是不太对啊……

半晌,他问我:“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解释便是掩饰?”

“听、听过一点。”我吞了口口水,决定装疯卖傻:“但我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越描越黑啊。”顷刻间,笑意盈满了那双凤眸,仿佛满天星斗溶于其中。

我:……

当然,除了雌性生物爱慕暧昧的目光外,还有雄性生物嫉妒敌意的目光。各种眼刀自西面八方而来,以我与希音为中心,乐此不疲地做着抛物运动。

我虎躯一震,浑身恶寒阵阵,蹭蹭希音道:“圣僧啊圣僧,不如我们回去吧?”话音刚落,两名彪形大汉摇曳多姿地路过,顺带留下了四道刀光剑影、寒芒凛冽的目光。

希音爽快地搁下茶钱,道:“好。”

我望了望那间“有凤来仪”古董店,纠结道:“那小月……?”

“小月进去两个时辰却还不见出来,显然是早已从别溜走了。如此敏感的时刻,她身为桑沐云的贴身丫鬟却单独离开桑府许久不归,定会招人怀疑。不如先打探打探这家古董店是什么来历,明日易装再来。”

我奇道:“易装?”

“虽不知那幕后之人下蛊意欲何为,但你我以医病为由进入桑家,小月定会事先知会他。说不定,她此行恰是来通风报信的。若想入内查探究竟,必得易装,掩人耳目。”

“那该如何易装?”我略略脑部了话本中乔装改扮的桥段,道:“是不是要扮作络腮胡子、江洋大盗那般?”

希音扶额失笑,道:“江洋大盗?你想被请进官府吗?不必那么麻烦,只消你恢复女装,我稍作乔装便可。”

***

入夜,我百无聊赖地坐在房里杵药。当然不是解药,而是给桑沐云的安胎药。

桑沐云已怀孕一月有余,除了我与希音,桑府上下无一人知情。也不知希音有没有告诉藏龙隐凤,他即将升级成为父亲这个不辨是喜是忧的消息。

今日我们回来时,毫无意外地再次目睹了初次入府时所见的那一幕——桑沐云痴痴傻傻地站在院子里,目光若游离若专注地凝望某个方向。林铮走到她面前,温文尔雅地行一礼,温柔道:“小生林铮,仰慕桑小姐多时,愿倾心与小姐相交。”

她的眼中是空洞与迷茫,若带几许惊慌。而他,却是万般深情缱绻,浓郁得化不开去。

我欷歔不已,深以为事情发展到如此进退两难的尴尬局面,其原因在于他二人之前太不勇敢,不敢直面惨淡的人生和淋漓的鲜血。

若他二人一开始便向高堂坦白情意,虽必遭棒打鸳鸯,但多半会像《西厢记》中崔莺莺与张生那般,经过一番曲折离奇的深入斗争,最终得以花好月圆,有情人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