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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蛮女(48)

我笑看着他轻颌了下首,把枯枝随手掷到墙外。

“哪个奴才如此胆大。”墙外赵元僖微怒的声音响起。

王峰一惊,指指墙外,压低声音气急败坏地埋怨我,“你……,你就会惹事。前几日是不是得罪了襄王?才整日躲在院子里,可现在还不老实,这不,又砸到了陈王,小蛮姑娘,这宫里现在能担大事的主就这两位王爷了,可你……,是不是要奴才的命断到你手上,你才高兴……。”

院门“咿呀”一声,他赶快噤声,疾步走到院子门口。

师公与陈王赵元僖一前一后先后进门。

师公一手负于背后,一手捋着白须,笑看着王峰问:“小蛮何在?”王峰朝这边看过来。

师公背后的手拿出来,小枯枝赫然在他手中,他朗声笑斥道:“蛮丫头,这是不是你扔出墙外的?”瞧着师公满面慈爱并无责怪之意,遂收起矢口否认之心,笑着点点头,“您不让蛮儿出去,蛮儿待在宫里很无趣。觉得无聊了,才会胡闹,才乱扔乱抛东西。”

师公摇头轻笑,“淘气,还不下来。”我娇声应下,翩然落地。上前挽着师公,要求道:“蛮儿出去一个下午就好,宫门关闭前,一定会赶回来。”

赵元僖一直笑看着,不作声。

师公笑着摇头,我重叹口气,闷闷不乐松开他的袖子,恹恹向房中走去。

“道长,既然小蛮想出宫,就让她出去一趟也好。她不是宫里的人,不习惯整日里待在深宫之中,也实属正常。你若不放心,本王派轩宇宫亲卫保护她。”

师公呵呵一笑,仍是摇头,“王爷不知,蛮丫头顽劣,你若同意了一次,下次她会加倍缠你。皇上龙体违合,宫门禁严,岂能让她这个小丫头例外。让你宫中亲卫随着,让人非议,我们祖孙两人也担当不起。”

赵元僖朗声一笑,颌首道:“道长方外之人,本应游山赏景怡情自得,可为了父皇病痛,委屈您在宫中拘泥于礼法。现在小蛮姑娘只是想出宫一趟,本王又岂会惧怕别人非议。”

虽然想出宫,可是让赵元僖宫里的亲卫随着,还不如老实待着,遂敛了积郁心绪,朝他盈盈施礼,展颜笑道:“谢谢陈王,民女和师公闹着玩,您可千万别当真。”

师公轻摇头,微笑不语。我趁赵元僖不备,悄悄向师公伸了下舌头,师公眼眯成一条缝,我转身回房。

午饭桌上。

龙须紫茄、玉笋金砖、白玉珍珠、腐卷飘香……。全是素菜,白的雪白绿的青翠,菜色若画菜香扑鼻,只待众人尝味。

师公执箸细品一口,笑赞道:“陈王有心了,这菜入口素淡,但后味幽香,老道极是喜欢。”赵元僖笑叹道:“道长不喜俗务,本王只能以此聊表心意。父皇的病全仰仗道长了。”

我充耳不闻两人的谈话,执箸一样一样品尝着各个菜色。

许是见我半晌无语,师公笑着道:“皇上病症已有起色,我们出宫的日子不远了,再忍些日子,可好?”

我心中一喜,点点头。

赵元僖一直默看着我,双眸隐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我虽装作不知,但心中早已厌烦至极。此时,他忽然开口笑对师公道:“道长,皇上病痛本就是旧伤,实难痊愈,这次痛疼延续时日又长,若是道长前脚走,皇上后脚复发。道长仙踪难觅,该如何是好?”

他的顾虑不无道理,可是……,我咬牙瞪赵元僖一眼,闷闷地埋头吃饭。

“王爷。”房外有人轻声叫赵元僖,听声音,极是耳熟。“进来。”赵元僖冷声道。

王继恩闪身进门,原来是他。我轻哼一声,压低声音嘟囔,“吃饭也不得安生。”王继恩面色微愠,目光自师公身上掠过,又看向赵元僖,似是有话要说。

师公状似不知,默默用着饭。我撇过头,面带不屑扫赵元僖一眼。

赵元僖眉梢扬起,面带不悦,“有何要事?定要此时来报。”王继恩欲言又止,一时之间神色颇为踌躇。

我放箸于桌上,朝师公道:“我吃好了,师公,我且退了。”师公颌首,我起身欲离去。赵元僖冷声轻斥王继恩,“道长是我大宋的恩人,朝事国事连带着后宫诸事均不避讳他老人家。”

我面带嘲讽瞧一眼王继恩,他面色青灰,显然已是怒极,双眼几欲喷出火来,我咬唇忍着笑,越过他走向门口。

“奴才方才得报,前些日子潜入大宋的契丹奸细再度出现汴梁街头。”王继恩声音极低。

我大惊,回过身,正对上王继恩怨毒的笑脸。见我惊惶,他冷冷一笑,待赵光僖抬起头,他已微垂首肃容躬立着。

王继恩见过耶律宏光,此时他这种表情,来人应该就是耶律宏光。

我的双脚再也迈不动,‘耶律宏光‘四字一上心头,强忍着的思念自心间一下全涌出来。自寒园入汴梁,对韩世奇不是这种情感,虽然也想念,但没有现在这么强烈,对韩世奇的思念之中掺杂了更多担忧疑惑,心中不愿那那翩翩浊世的佳公子有什么不测,对耶律宏光的思念则纯粹的多。

赵元僖眉宇微蹙默而不语,眼睛余光见我立着房门,既不出也不入,许是以为我方才请退是因王继恩言语吞吞吐吐,我因避讳才会离去,其实尚未吃好。

他含笑道:“小蛮姑娘,这桌膳食是御厨准备数天才做出来的。继恩,你且退下。此事稍后再议。”王继恩赔笑应下,甫转身便板着脸出门而去。

王继恩已离去,此事不会在这细说。我虽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但如果不再坐一阵子,赵元僖势必会怀疑。于是,嘴角噙笑坐下来,继续慢条斯理地吃。

师公瞥我一眼,笑问赵元僖:“王公公入宫事君已有数十年,做事极有分寸。此事来报,定是紧要异常,王爷心意已到,本道心领。你不用在此相陪我们祖孙俩,先去处理朝事要紧。依老道估量,这契丹人必定是爵高位尊。”

我心中欢喜,心中暗暗感激师公。

赵元侃蹙眉轻叹道:“据报,此人若不是耶律休哥之孙,就是耶律斜轸府中子孙。这两人均是契丹重臣,若能擒得他们的子孙,不说以后,就是眼前,西夏扰乱边城,而契丹虽名义上没有出兵,可李继迁哪有这么强大的军事力量。显然,有契丹暗中相助。若我们以此人性命要挟,签署条约,可解北部之急。”

师公轻摇头,不以为然驳道:“这两人均为武将,若契契丹暗中相助西夏,耶律休哥这些名将必不会出面,可他们子孙皆是将领,正是用他们的时候,理应不会在此时来到汴梁,是不是消息有误?”

师公极少插言朝政,此次虽是寥寥数语,但句句在理。赵元侃频频点头,“道长分析的甚是,若是前来打探我大宋应对之策,也不会派他们来。只需军中参将即可,一来面目不熟,二来若是失手被擒,也不会影响大局。这么说来,的确令人费解。”师公笑着点头。

赵元僖显然也是谨慎入微,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应是疑惑早生。他起身含笑朝师公致歉,“道长,元僖初理朝政,不能有失,这次未能尽兴,改日元僖必定补上。”师公起身,笑道:“王爷客气,请。”

赵元僖走到门口,突地停步,转身看向师公,面色犹豫,“元僖几次试问道长,道长一直没有明确回复。今日当着小蛮姑娘的面,元僖想再问一次,……。”师公轻叹一声,望向我。我心中不解,不知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遂默看着赵元僖。

赵元侃眼神柔和下来,直视着我,温言道:“小蛮姑娘婚配过了吗?”

头“轰”一下炸开,自进皇宫,不过三个月,前有赵元侃,后有赵元僖,自己的两个皇叔……。究竟是自己貌若天仙倾国倾城,还是因为师公现在是赵光义身边最近的人?不用细想,答案是明摆着的。

他面带痴意,静等着我的回答。

我心中一阵恶寒,脱口道:“小蛮谢你们厚爱,但却无福消受王爷恩典。只因小蛮已有未婚夫婿,待师公这边事了,小蛮自会回去完婚。”

听我口气不善,赵元僖面色尴尬中带着丝怪异,“‘你们’,除了元僖之外,还有其他人问过小蛮姑娘?是元侃?”

轻咬自己舌尖一下,暗责自己大意。

见他双眸惊疑渐增,我微微一笑掩饰道:“小蛮姿色平庸,并非绝代佳人,惟有陈王抬爱,并没有他人问询此事。我嘱咐过师公不可提及此事,因此师公并非有意不说。”

赵元僖面露失望,只是一瞬,便已隐去,“元僖无福。”说完,深深看我一眼,才转身而去。

我一腔烦躁散去不少,突见师公笑容满脸看着我,蓦地想起方才的事,面上一热,“我回房午睡一会儿。”

师公大笑,“蛮丫头,你的未婚夫婿是谁呀?”

我一跺脚,头脸火烫,笑嗔道:“师公取笑蛮儿。”

步子才出房门,师公的声音又一次传来,“翻越宫墙时,需避着点人。”

我一怔,后猛地明白师公的意思,高兴地提气在半空滴溜溜转个圈子,“蛮儿知道,谢谢师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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