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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青梅(139)

霍奉卿冷冷睇他:“谁是你家的?!”

他这态度横得没点为人下属的样子,不过如今的盛敬侑在他面前也没什么为人上官的样子。

盛敬侑不以为忤,哈哈大笑:“是不是‘我家的’,这或许有待商榷。但很显然也不会是你家的啊。你个臭小子!把人气成那样,她还理你才怪。”

霍奉卿薄唇抿成了直线,长指重重点了点桌面的公文:“赶紧看。要是没有疑问,我就告辞了。”

“你什么狗德行?早不忙,迟心慌,”盛敬侑懒洋洋拿起那份公文,口中继续不遗余力地扎心,“若你是想着赶去南郊哄人,恕我直言,城门已经下钥了,你出不去。想也白想。”

霍奉卿忍无可忍,从牙缝中蹦出一句少见的粗鲁之言:“关你屁事。”

盛敬侑偏头,从竖起的公文旁侧露出半张脸,似笑非笑地笑着他:“哟,急了啊?”

霍奉卿神情不善,冷冷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砚台。

盛敬侑脑门一凉,倏地缩回公文后去:“年轻人,戾气不要太重。”

在他展阅那份公文时,书房内很安静。可窗外的蝉鸣声不绝于耳,连绵不断,扰得人心不宁。

霍奉卿偏头看着窗前月影,如坐针毡。

未几,盛敬侑放下手中公文,玩味的笑眸中掺杂着一丝冷意。

“看来,田岭把持学政司管辖权,却一直在暗中阻挠广开蒙学,是不愿让更多民众接受教化,只想让读书受教的人数保持在他需用,且可控的范围。”

“对。不止蒙学。很早以前就有人提出,原州官学课程应向京中官学靠拢,由六门增至九门,被他强硬否决,”霍奉卿收回目光,冷声笃定,“‘民可使道之,而不可使智之;民可道也,而不可强也’,他走的应该是这条路。”

盛敬侑哼声笑笑:“前年刚来时我就发现,原州学子早已不学完整《缙史》,史学教材中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原州史。那年送秋宴上,我随意问过几位学子,一个个都在感激田大人此举是减轻了大家在课业上的负担呢。”

如今一代代原州年轻人渐只知故土,不懂家国,这种潜移默化的后果非常可怕。

大缙是在列国争霸的战火中,以千千万万前赴后继的牺牲才使天下重归一统,只有让后世对史书上滚烫的鲜血永志不忘,才不会再度陷入兵祸连天的裂土纷争。

田岭花了几十年的时间,不着痕迹地反其道而行之,他在谋一盘多大的棋,并不难猜。

可这老贼极其刁滑,没有留下明显把柄,若此时有人跳出来指田氏有裂土自立之意,只会被原州人诟病为诛心之论。

所以,削弱甚至抢夺他对学政的掌控权,是扳倒他的重要前提。

霍奉卿道:“我祖父生前任原州牧时,就一直防备着田岭。但我祖父英年早逝,最终还是让他得逞,将学政司攥进了手里。十几年前改史学教材算是田岭初步试水,当时有章老据理力争,才保住了开国史部分。”

章老的学术造诣在原州可谓超然,原州官场许多人都曾受他点拨,对他很是敬服。学政上的事,田岭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不得不忌惮。

盛敬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可惜如今章老年事已高,顶天还能再撑两三年。此次官医署与邺城庠学合作办学,是我们钉进学政司的绝佳契机,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嗯。”霍奉卿淡垂眼帘,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那就这么办吧。”

盛敬侑顿了顿,皮笑肉不笑地觑着他:“我小师姐那边,你做何打算?真不想解释?”

霍奉卿端起面前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推动官医署与邺城庠学联合办学,真正目的根本不在“办学”,而是要在过程中逼得庠学不断出错,这样管辖庠学的学政司才会被拖下水。

霍奉卿是要在官医署的掩护下,一点一点将学政司的实际治权蚕食鲸吞。

民谚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州牧府与州丞府这场关于学政司治权的无声争斗,对所谓联合办学的官医学子,甚至接连两三届庠学学子都会有影响。

这几批人注定学不到什么真东西,也不会有太好前途。

霍奉卿抿了抿唇上水渍,语气是自厌的悲凉:“这手段太脏,在她面前,根本说不出口。”

——

翌日,“云大人昨日下午冲进州牧府与霍大人吵了一架”的消息就迅速传开。

谁也说不清他们二人是为何事冲突,一时间众说纷纭。

云知意素来不爱扎堆,如今又主持着均田革新这样的大事,本身有许多事要忙,寻常官员也不至于拿这小小传言到她面前求证说嘴,所以她并不知事情已传得沸沸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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