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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青梅(206)

他将脸贴在她的鬓边,鼻端萦绕着来自她发间的淡淡馨香,心中翻滚着一汪蜜软热流。

“过几日的旬会合议,我要拿漕运督官张立敏那件事做文章,你还记得吗?”

云知意在他怀中瓮声应道:“记得啊。你之前说过,会牵连我爹。”

“那,你也不会怪我?”

“这件事,你上次在朱红小楼不就对我说清楚了?”云知意不懂他为何旧话重提,“既那份文档确实是我爹经手,并非你作伪栽赃,那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为什么要怪你?”

霍奉卿突然乐得没边没沿,接连在她唇边、颊畔落下许多细碎缱绻的亲吻,却还是不能平复心中那股激荡。

末了,他噙笑轻咬她的耳珠,雀跃又急切地再度确认:“所以,你懂我,对吧?”

云知意笑着扭头躲他,耳上那份温热濡湿却如影随形。“霍奉卿,你……你到底莫名其妙在激动什么啊?”

——

对霍奉卿来说,世间最动听的三个字,大约就是笑吟吟落在今夜这风声里的“我懂你”。

当年官考前的那场送秋宴上,雍侯世子避着众人提点过他:此事若成,名动天下;若败,闹不好就会身与名俱灭,且无人会来救你。

那时他表现得镇定又狂傲,可在纸上写给雍侯世子看的“任风不解,由星不明,我有云知意”,却根本不敢让云知意本人窥见分毫。

因为那只是十六七岁的霍奉卿毫无底气、自欺欺人的妄念与渴求。

彼时年稚历浅,尚未正式踏上仕途便选定了剑走偏锋,嘴上说得十分坚定果敢,心中却并非真的从容。

那时表面上端着“一切尽在掌握、输赢不惧”的派头,其实都是装样子给别人看罢了。

他只是在心中拼命告诉自己:若最后不幸一败涂地、被千夫所指,只要云知意能说一句“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你,我懂你为什么做那些事”,就值得。

仅仅靠着这点连自己都不信会成真的妄念,他便孤身踏上了这条结局难料的路。

可就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夏夜,当初那毫无底气、自欺欺人的妄念与渴求,居然轻易地成了真。

这两年深藏在心中那份不为人知的决绝孤勇,终于在“我懂你”三个字里寻到了真实的归依。

激动、后怕、庆幸……

太多情绪胡乱交织,最终将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无声发酵成了满心笨拙的悸动。

前路艰险,胜败难料,但,我有云知意。

——

数日后的旬会合议,大约是猜到霍奉卿将要向漕运督官张立敏问责,一向很少亲自出席旬会合议的田岭竟到场了。

田岭的出现并没有打乱霍奉卿的章法。

他从属官手中接过漕运司的相关记档副本,将最重要的几页抽出来,从容不迫地扔在议事厅的长桌上。

旬会上的霍大人历来冷面无波,今日也没有例外。

修长手指夹着纸张,就那么轻飘飘挥出去,略显做作的狂傲,却好看得要命。

云知意略略垂脸,轻咬着舌尖,拼命告诫自己不能笑。

霍奉卿冷眼睥睨着坐在长桌尾端的张立敏:“张立敏大人,根据漕运司在南河渡码头的哨卡记档,每次您当值都会常出现漏检船只的情况。对此,请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或许是有田岭在场,张立敏觉得有人撑腰;又或者是因如今漕运司的治权在州牧府,他觉得霍奉卿不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总之,他回话时的气焰略显嚣张。

“霍大人,您不能专盯着一个鸡蛋挑骨头啊!如今漕运司在您辖下,您是最清楚的,南河渡码头每日有那么多船来来往往,漕运司从无‘每船必稽’的规程。不独下官如此,漕运司每位督官在南河渡轮值主责时,都没有……”

“漕运司确无‘每船必稽’的规程。”

霍奉卿打断张立敏试图浑水摸鱼的狡辩之词,目光如隼,冷冷勾唇:“但盐业司有。不然,您以为‘每船必稽’这四个字出自何处?”

根据漕运司的相关章程,寻常货船进码头时只需进行抽检。但大缙律规定“盐铁官营”,盐运船是不能当做寻常货船对待的。

盐业司的典章上有明确条陈,各家盐商报备的运盐船从外地回来时,每船必稽。

张立敏无非就是欺霍奉卿年轻,以为他对盐业司的相关典章规程并不熟悉。

毕竟盐业司向来是归州丞府管,在张立敏的想法中,霍奉卿这个年轻的州牧府留府长史自上任以来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十处打锣九处有他,怎么会有空去细读不归自己管辖的司衙典章呢?

但事实证明,霍奉卿不但有空细读盐业司典章,还顺便将刑律司的典章规程也过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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