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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儿笑千百树Ⅱ:小荷不过尖尖角(14)

“谁诳你了?我就是要跟这个不下蛋的鸟离婚,堂堂正正给你娶回家,生了孩子就得随我的姓!我能活还能活多少年?连个儿子都没有我活个什么劲头啊?”艾姝爸打累了,推开已经晕厥过去的艾姝妈,似乎很男人的跟寡妇女人表决心。

“她要是不离呢?”寡妇女人眼角撇着晕在灶台间的艾姝妈,半信半疑的盯着艾姝爸,“跑车的男人没有说真话的,反正我孤儿寡母也过惯了,有个儿子随我姓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事儿由不得你,也由不得她!”艾姝爸闷闷的哼着,卷了卷袖子,把艾姝妈从地上拖起来扛到肩上,“我回去把家里的事儿处理了,回来接你过年!”

艾姝爸就是这样把艾姝妈打回来的,艾姝还没来得及跟艾姝妈告云志跟小芝睡在一个被窝里的状,就见到艾姝妈已经被艾姝爸像是扛头猪一样扛了回来。然后随随便便的扔到火炕上,艾姝妈好一会儿才苏醒过来,她浑身都是淤青和伤痕,稍微动动身体,就像撕裂了一样的疼。

云志舔着干裂的嘴角象看戏似的表情,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很欣慰自己的内心竟然一点内疚都没有,哪个知道眼前的一切会是他暗中导演的,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既然自己没好日子过,凭什么别人过的有滋有味?艾姝爸仰着脖子,咕咚咕咚的往身体灌着劣质的高度白酒,溢出嘴角的白酒顺着他一动一动的喉结,流淌到了他的衣领子里。当艾姝爸喝完酒,看到云志无动于衷的表情和眼神,他莫名的就觉得虚空,没办法坦坦然然的面对这个不大的孩子。

“妈!妈你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艾姝忘了自己自杀未遂的痛苦,去摇晃被打的奄奄一息的艾姝妈。

艾姝妈好一会儿才慢慢苏醒过来,她的昏厥是有很多原因的。首先是云志的预言成为事实,艾姝爸真的在外面有了女人。但这个并不足以打击艾姝妈,打击艾姝妈的是那个女人的肚子。其次找寻艾姝爸的过程在寒冷的冬天是很辛苦的,艾姝妈那几天是吃不好穿不好,体力和精神都受到了折磨。再次才是艾姝爸的拳打脚踢。

“我是不会跟你离婚的!”女人的韧性真的是无敌,艾姝妈苏醒后的第一句话,想到的不是自己身上的疼痛,竟然还惦记着不能跟艾姝爸离婚。

“你们出去!”艾姝爸放下酒瓶子,像是拎小鸡似的把艾姝和云志拎出了屋子,还从里面关上的插上了门栓。

艾姝不停的拍着门,但无济于事,拍着拍着,就听见从房间里传来厮打的声音,艾姝爸粗暴的骂声,还有摔东西的声音,艾姝妈惨叫的声音。云志倚在房门外发呆,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有什么样的表情,是不是也应该跟艾姝一样,装着紧张的去拍门?要不然跑去出大喊大叫,叫来邻居们帮忙制止这场闹剧?但是云志自己内心里,竟然对眼前正在发生的暴戾行为完全没感觉,虽然极有可能始作俑者是他。

“小哥!快想办法啊?爸爸会打死妈妈的!你没听见吗?”艾姝疯了似的摇晃着云志的胳膊,她是没办法打开从里面拴住的房门,艾姝妈的惨叫声揪着艾姝的心,此时此刻,艾姝真的是有把艾姝妈当成自己的妈妈。

“可以砸玻璃,从窗户爬进去!”云志说话的语速慢吞吞的,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着,某个瞬间,云志甚至想过,如果当初艾姝爸和艾姝妈不是因为贪图苏珏每个月给他们的十几块钱,也许就不会答应收养自己,如果他们不收养自己,那么苏珏就不会把他留在小城市。

艾姝拽着云志跑出灶间,抓起酸菜缸上的石头,绕到大屋的窗外,手忙脚乱的砸碎了窗户玻璃,顾不上窗台上散落的玻璃碴儿,拉开窗扇就往里面钻。云志跟在艾姝的后面,也爬了进去。

“离不离婚?”艾姝爸打的满头大汗,艾姝妈早就面目全非,本来这几天奔波的疲劳就让她有些蓬头垢面,这会儿姣好的容易早就被艾姝爸的老拳头毁掉了,眼眶充血,鼻子也在淌血,头发散乱的一绺一绺的,身上的衣服也几近衣衫褴褛,就这样了,艾姝妈依然咬牙挺着,倔强的回应艾姝爸的问话:不离!

艾姝爸弯腰脱下脚上穿着的皮靴子,正要砸向艾姝妈,艾姝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她对着艾姝爸又是咬又是抓。虽然艾姝的力气不大,带她上蹿下跳的,竟然把艾姝爸的脸上抓出来血印子来。艾姝爸彻底被激怒了,也彻底癫狂了,他松开不堪一击的艾姝妈,抓过艾姝的头发,扬起厚重的皮靴子没头没脑的砸向艾姝,一边砸一边骂,“跟你妈一样的贱种,白眼狼!吃我的喝我的,还敢打我!看我不打死你!”

艾姝当时就被砸的晕头转向,她只不过还是个孩子。但艾姝爸疯了头,他拎着艾姝的衣领子,手里的皮靴子一下比一下用力。旁边苏醒过来的艾姝妈失声尖叫,她能忍受艾姝爸的一切暴行,但她不能让艾姝来承受这些,艾姝妈冲向艾姝爸,抱住他。艾姝爸干脆把艾姝和艾姝妈推搡到一起,手上挥舞着皮靴子砸,脚也没闲着,连踢带踹的,艾姝早就失去了直觉。

“我离!我离婚还不行吗?”艾姝妈把艾姝紧紧的护在怀里,歇斯底里的朝艾姝爸喊着。

艾姝爸这才住手,但还是没打过瘾似的狠狠踹了艾姝妈两脚才转身出去。云志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坐在冰冷的窗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什么叫血浓于水?或许就是艾姝像要拼命似的冲向艾姝爸,但云志就没有这种感觉,他心里泛着醋意的酸楚,凭什么他没有?是不是也要装着有的样子,去安慰下艾姝妈?

艾姝妈摇晃着晕在自己怀里的艾姝,艾姝被打的鼻青眼肿,还掉了一颗门牙,嘴边脸上全是血。细嫩的脸颊上竟然还留着厚重的皮靴子的印迹,艾姝妈的眼泪哗哗的流着,她看到艾姝的指甲都被劈了,这丫头最喜欢涂抹指甲油臭美,好好的指甲竟然都劈了。

“云志,帮我把艾姝……抱回你们房间。”艾姝妈挣扎了好一会儿,都没办法站起来,她被艾姝爸打的太厉害了,胸口和肋间疼的厉害,估计肋骨有骨折的地方,所以怎么用力都站不起来。

云志没有说话,只是走到艾姝妈身边,抱起晕厥的艾姝回房间。艾姝妈皱着眉头吃力的扶着墙壁跟在云志后面,看到云志把艾姝放到火炕上,她竭力忍着扑簌的泪水,帮艾姝盖好了被子,又把她脸上的污秽和血迹擦拭干净,就连掉了一半的门牙,艾姝妈也是小心的用卫生纸包好了,塞到艾姝的书包。

“你……没事儿吧?”云志感觉到自己冷硬着裹着内心冰块啪的碎裂一块,母性的本能带来的温暖胜过这世界上最好的蚕丝或者羽绒,他犹豫了一会儿,洗了条热毛巾递给艾姝妈,为什么苏珏就没有这个本能?

“艾姝还小,但她喜欢你。等她大了,要是你喜欢她就……娶了她吧,要是不喜欢她也没关系,把她照顾大了就行,我知道你的命不好,我们艾姝也一样,我是不能生,就算我能生,艾姝我也得要了,不然我妹妹就得把她卖了你知道吗?你们啊……这辈子多积点儿德,下辈子……好好的托生,好好的做个……正经人家的孩子吧……”艾姝妈哽咽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云志说。

云志的喉结动了一下,他第一次发现艾姝妈原来长的并不比苏珏差。

那一天夜里,艾姝妈用做女红的大剪刀剪了艾姝爸的喉咙,艾姝爸绝望的惨叫着翻滚着。艾姝妈手里拿着沾满血迹的大剪刀,神情呆滞的坐在窗台上看着含混不清连救命都喊不出来的艾姝妈在炕上翻滚,鲜红的血液从他的脖子处喷涌出来,他叫了好一会儿才断气,后半夜的静谧里,瘆瘆的,回荡着,尖锐着。

艾家周围的邻居全都赶过来看究竟,然后就看到瘆人的一幕。后续赶来的警察带走了艾姝妈,把浑身是血的艾姝爸尸体抬出去。

云志箍住拼命挣扎的艾姝,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幻听恐惧

从于德峰挨揍那天起,安茉就开始把沙子装到布袋里,每天趁没人的时候,噼里啪啦的击打简易的沙袋。高兴的时候打,不高兴的时候更要打,手打肿了打疼了,甚至打青了,还是要坚持打。安茉早就不需要一双芊芊素手,她要的是一双有力气的能当防身武器的手。

大年三十儿的晚上,尤其是十二点钟声敲响之后,所有的人家都跑出去放鞭炮。过去流传着一个说法,谁家的鞭炮声音最大最响,谁家的鞭炮在响的过程中间不断捻,从点着之后能一直响到最后,就说明新的一年这家的运气滚滚的好。

安茉喜欢在年三十儿的晚上坐在外面看鞭炮齐鸣,各种升腾的烟花火炮之后,空气中弥散着浓郁的火药味道。就像有人喜欢闻汽车尾气一样,安茉喜欢闻空气中浓郁的火药味道,还喜欢看烟火过后的烟雾缭绕,使得小城市的所有一切都变的朦胧和模糊。

小仝妈做了不少供奉用的馒头、面鱼、生头(用发面做成的蛇形状,蒸熟了丢到面缸里,有保佑一年吃穿不愁的意思,过了正月十五才能吃生头),祈祷新一年的好运气。安茉也在年三十儿的晚上迎来了一个特别运气,她穿着衣服睡觉,后半夜除了尿床,还尿湿了穿在身上的裤子。小仝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那一年安茉的新裤子是一种横条纹的暗红色的介于卡其布和的确良布之间的一种布料,安茉尿床之后,暗红色的裤子就渗出非常不好看的印迹,小仝妈竟然没让安茉换别的裤子,就让她那么穿着。反正安茉也二皮脸了,当第二天早上出去给亲戚朋友或者邻居拜新年的时候,别人问起来,安茉就说自己洗脚不小心坐到了洗脚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