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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儿笑千百树Ⅱ:小荷不过尖尖角(9)

当然,这种倒霉鬼催的事儿,自然少不了有人检举安茉,但可惜的是,谁也说不出来安茉当时做了什么,其他人总会有人具体的说出投了什么石头,丢了什么瓶子,供出安茉的,哪个版本都不一样。最关键在于安茉当天找到董校长的情形让董校长记忆犹新,安茉是肿着脸的,衣服被搞脏了,手也划破了,非常及时准确的通报了董校长。

董校长一气之下,找来所有当事家长,痛斥这些学生的恶行。安茉有时候会想,如果折腾的不是董校长家的亲戚,董校长会不会如此雷厉风行?虽然对于董校长家亲戚是不是要转来他们班级当班主任的,安茉多少有些不安,但当她想起阿吴说过,王淑嫦明目张胆的批斗安茉,董校长也是知道的,他不也什么都没做吗?光是带着高度数的花镜,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在走廊里经过,这样一想,安茉就心安许多。

所有的家长都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后,很多家长当场发作,为了不给校长和学校老师留下娇惯孩子的坏印象,几乎所有的家长当着董校长和任课老师的面儿,揍自己的孩子。于是耳光的声音,拳打脚踢的声音,怒骂和斥责的声音,在校长室里响成一片,当然,还有余强、葛治国和本家小子等人的哭嚎声。

安茉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教室里,难的好心情的翻看语文课的教科书,还忍不住小声的朗诵着。被云志打过耳光的脸颊已经慢慢消肿,但那种热辣辣的疼和脆脆的声音竟然让安茉有种莫名的兴奋。

在每个家长都狠狠的教训过自己的孩子之后,董校长给了所有参与闹事的学生通报记过和通报批评,也开始大度起来。法不责众,更何况都是些少不更事的小学生呢?余强和葛治国等人揉着被打疼的屁股和脸,垂头丧气的回到了教师。

然后,董校长在自己的校长信箱里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的大意是,学生们少不更事,书本知识都还没搞明白,是不可能有组织有纪律的大闹新老师家的,这件事儿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策划。事情的起因是王淑嫦老师不满学校调来新的老师代替她当班主任,她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当代课老师才不来学校上课的,是闹情绪的,拿所有临近期末考试的学生们的成绩威胁学校,这是当老师最可耻的行为,而且学生怎么可能那么准确的知道董校长的亲戚家具体在哪儿住着呢?所以希望学校能重视这件事儿,孰是孰非,聪明人一看就明白其中的道理,更何况是一校之长?

安茉很感谢云志的这封匿名信,因为云志洋洋洒洒的字迹看起来更像是家长写的。而她的字再怎么模仿大人,一看还是学生字体。

董校长权衡利弊,把这件事儿的主要责任归咎到王淑嫦身上,他本来就对王淑嫦罢课的行为不满,都快期末考试了,竟然不给学生上课,这还了得?竟然怂恿不明真相的学生搞出来这么大的动静。于是,本来只是把王淑嫦从班主任降为任课老师的计划改为变相开除,把王淑嫦调离安茉他们的学校去另外一个距离家很远的学校,董校长可能在王淑嫦的档案里写了些什么,接收王淑嫦的那个学校竟然也没有让王淑嫦当班主任,而是让她当了个自然课的任课老师。

王淑嫦正式离职那天,班级里的所有学生都去看她,安茉也去了。王淑嫦这次是真的痛哭流涕,她抱着自己喜欢的余强和金明还有葛治国泪流满面,班里的学生们也都拥簇到王淑嫦身边,放声大哭。

在所有哭泣的学生里,安茉是哭的最厉害的一个。她哭的王淑嫦都感动了,推开身边围着的其他学生,拉着安茉的手哽咽着,“安茉,老师真的是没白教你,原来你这么重感情。”

安茉不是装哭,她是真哭。她因为自己变成今天的样子而哭,安茉为再也不能在王淑嫦的课上冷冷的带着诅咒似的斜睨着她而哭,痛苦来的过程太长,结束的又太快,快的她还没办法痛痛快快的把心底压抑了很久愤懑和绝望全都找到出口。安茉泪眼婆娑的看着老泪纵横的王淑嫦,这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折磨了她四年多,把所有的丑恶的下流的肮脏的东西都强塞给了自己,却在安茉对生活绝望的时候全身而退,调职到离家远的学校算是惩罚吗?那这种惩罚也太轻了!老师不是高尚的纯粹的灵魂工程师吗?学生和老师之间不应该是爱与被爱、尊敬与被尊敬的关系吗,为什么安茉和王淑嫦会走到眼前这种地步?

王淑嫦紧紧的搂着安茉,人走茶凉,她自以为眼前这个傻×似的女生这会儿因为她的离开而不舍。安茉越哭越伤心,她的悲伤情绪感染了在场的所有的学生,大家的哭声再次高昂起来,像一首经久不息的悲伤交响曲。

只有安茉知道,她对人生的美好和希望,还有对生活的憧憬,全都被眼前的女人毁掉了很大一部分。安茉希望王淑嫦不得好死,当然了,如果有天知道她真的不得好死了,安茉相信自己一定会,而且会哭的非常非常伤心,也是非常真心的去哭。

哭一个死人,要比恨一个活人来的更容易。

失败组合

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冷,玻璃窗上结满厚厚的霜花,惨白的霜花蔓延着各种各样诡异的图案。往霜花上哈气,玻璃会现出透明的本色,但很快又会再次被霜花淹没。

艾姝爸跑长途货运,收拾了很多大包小包的行李,那种收拾的方法更像是搬家。艾姝妈坐在艾姝爸收拾好的行李上不肯起来,她隐隐约约感觉出来有些不对,但又没办法说清楚到底什么不对,只是抱着行李不撒手。

“让开。”艾姝爸拽着被艾姝妈坐住的行李,但艾姝妈不肯起身。

“都快到腊月了,你拿这么多东西去哪儿啊?”艾姝妈颤着声音,她害怕自己想到的事实,破家值万贯,艾姝爸不是什么好人,但总归是他在养家,总归他是自己的男人,他们在一起还有一个不太像样的家,日子哪有顺风顺水都如意的?大家不都是你东我西的这样过着的吗?

“我不跑车哪来的钱?你想喝风吗?”艾姝爸铁青着脸,象拎着小鸡似的把艾姝妈从行李上拉起来,推到旁边,他拿起行李就走。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艾姝妈不甘心的追过去,拽着艾姝爸的胳膊不放,上次跑车,硬生生的跑了一个多月,眼下马上就要过年了,要是过年都不回来,这日子还怎么过?

“该回来的时候我就回来,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让开!”艾姝爸越来越不耐烦,甩开艾姝妈,大踏步的背着行李走出家门,外面的风雪是如此的大,但艾姝爸走的昂首阔步,一如男人般的坚定和果断。艾姝妈倚在门口,呆呆的看着艾姝爸越走越远,风雪交融的寒风里,慢慢的,连个身影都不曾剩下。

“我早提醒过你,他会在外面养女人的,你又不能生……”云志从隔壁房间走出来,趿拉着拖鞋,懒懒的伸着腰,打哈欠打个不停,最近他还蛮用功读书的。

艾姝妈沉着脸,啪的给了云志一记耳光,这些年过的不清不楚,但她还是第一次打云志。女人的霉头有很多,最大的霉头就是不能生养,艾姝妈受够了云志的阴阳怪气。

“你打我是没有用的,他现在隔三岔五的就往外跑,说不定等他再回来,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你还是想想你和艾姝的退路吧,你以为他真的会把艾姝当自己的孩子吗?”云志摸着挨打的脸颊,不痛不痒的说着,艾姝妈的小胳膊小腿儿,那点儿力气难为不了他什么。

云志的话像是针一样刺疼了艾姝妈,她气呼呼的回到屋子里,抓起炕上被捂得热乎乎的大被子,咬在嘴巴里,她的声音才没有传出去。但眼泪还是唰唰的流个不停,殷湿了被子头,潮潮的,怎么说她是三十老几的女人了,这个年纪不尴不尬,最尴尬的是没孩子,云志她是指望不上了,只有艾姝,就算不是她亲生的,至少还隔着姨娘这层姻亲的血缘,总不会真的置她于不顾吧?

王淑嫦调走后,安茉像是得了场大病一样难受,她很王淑嫦恨得太久了,突然一离开,安茉的恨没有了参照物,一下子就给抽空了。人的免疫力都是在不停的生病,不停的抵抗病毒,然后再不停的生病,病毒升级,抵抗力也随之跟着升级。等到抵抗力再也不升级的时候,一个人的大限就到了。

安茉的学习成绩也开始下滑,连她自己都觉得也许王淑嫦真的是非常好的老师,她在的时候安茉成绩是非常高的。新来的班主任程老师还真的不是董校长家的亲戚,很年轻,整天都是严肃的面孔。不知道是董校长在大家折腾一番后觉得自己的亲戚调过来确实不好,还是确实这本身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这些对安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安茉终于如愿以偿的弄走了王淑嫦,她还哭得死去活来的,当然那个哭也真的。

程老师上任后听说了余强葛治国等人大闹董校长亲戚家的事情,于是当机立断,在即将期末考试之前,还是要求全班同学包场去看《少年犯》的电影。新班主任的用意很明确,小小年纪就敢闹事儿,那长大后还不得是社会不安定份子吗?所以必须去好好看看《少年犯》,看完后还得好好的写观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