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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儿笑千百树Ⅰ:记得当时年纪小(34)

“会不会去亲戚家啦?”小仝妈一脸的关切,下意识的搂紧了身边的小仝,生怕小仝跑丢了似的。

“这孩子除了我们……没有什么亲戚的……”艾姝妈急切的反驳着,她的担心都写在了脸上。

安茉想起云志之前说要逃走,难道真的逃走了?云志没那么快攒够300块钱吧,这才两三个月,云志最多就能攒十五块钱。安茉狐疑的在心里犯着嘀咕,她希望云志能逃的远远的,但又害怕云志太小跑出去遇到坏人。

安茉发现她听到这个消息后,兴奋占据了整个内心。逃走似乎变成一种跟过年差不多隆重的事情,但安茉不敢,之前她离开家那次没有人跑出来找自己,安茉就一再的警告自己,要么就永远不回来,不然就别走。

表皮之下

云志在冬至那天出现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像个小要饭的。他在安茉新幼儿园放学的路上等着安茉。安茉好一会儿没敢认云志,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准备拐卖自己,直到云志喊出她的名字。

“你去哪儿了?”安茉一颗心跳的扑通扑通的,好在云志浑身上下没什么伤,就是脏乱,像是在垃圾堆里睡了好多天似的。

“我先锻炼锻炼自己,我要先算下十五块钱逃出去能够咱俩吃多少天?”云志脸上的表情就跟放学后跟别的孩子打了架似的,他完全不在乎自己邋遢的让别人害怕的打扮和破旧的衣衫。

远处三三两两的学生路过,诧异的看着云志和安茉,安茉觉得自己在大厅广众之下被所有的人鄙视了。云志则不以为然,看到远处有卖糖葫芦的老人,拽着安茉就跑过去。

“想吃糖葫芦吧?”云志小声的问着安茉,两个人停在插满红艳艳的糖葫芦的草棵子旁边站住。

“我没钱……也不想吃。”安茉非常拘谨的表明自己的态度,他猜云志现在这身行头一定身无分无。

“想吃自己挑。”糖葫芦的老人眯着眼睛看看安茉,又看看云志,他的表情明显对云志不屑,一个小要饭花子能有钱才怪,但安茉看起来似乎像是能买得起的样子。

“又没让你买,你帮我挑一个……最大的吧。”云志开始翻身上所有的口袋,专注的去找零钱。

安茉狐疑的看看云志,但他脸上的表情写完了认真。安茉就想着说不定云志身上真的有钱买糖葫芦吃,只好仰着头在插满糖葫芦的草棵子上挑着,最后她指指最上面那串类似于招牌的一串,“要这个。”

老人伸手拔下最上面的糖葫芦,云志哎呦了一声,把破烂不堪的裤袋翻出来,竟然破了一个大大的洞,云志歉意的朝老人笑,“大爷,我钱丢了,肯定是从这个口袋里掉出去的,买不了糖葫芦了,安茉,走吧。”

老人颇有些失望的重新又把糖葫芦插上草棵子,云志四下张望,“刚才钱还在,说不定就在这儿附近丢的,大爷,要是你一会儿看见了,喊我一下。”

云志很是不情愿的拽着安茉走开,买糖葫芦的老人竟然真的在他们身后低头看着。云志拽着安茉胳膊的手劲儿加大了,两个人很快离开了老人的附近,安茉想着云志一定是不好意思了才想着快点儿走。

“你钱丢了?”安茉紧张的拽住云志停下,“还没天黑,我们找找吧。”

“笨。”云志突然笑了,伸手刮了安茉的鼻子一下,竟然从敞开的衣襟里面拿出一串大大的糖葫芦,大颗大颗的山楂上面裹了厚厚的糖浆,透着初冬季节里食物的诱惑。

“你,你……哪来的?”安茉吃惊的看着云志,刚才她根本没看见云志买糖葫芦。

“偷的。”云志把糖葫芦塞到安茉手里,没事儿似的拍打着衣服裤子上的灰尘,说的若无其事,“这个要两个人人配合,刚才你挑的蛮认真的,老家伙还以为你买呢,我这边他趁他不注意拿走一两支很容易,以后等咱们逃了,就更容易搞到了……十几块钱能够两个人花好多天呢,最关键是没有睡的地方,我在一个破农场找到好地方了,是鸡窝,现在还不冷就怕冬天……”

“你别算上我,我,我又不想逃……”安茉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她不想逃,至少现在不能,逃出去能做什么,她连十岁都不到,安茉把糖葫芦还给云志,“你是坏蛋,坏蛋才偷东西。”

“是偷的又不是捡的……”云志皱着眉头,提高了声音,“出去混总的什么都做一点儿,要是钱花光了怎么办?还能饿死吗?”

“你干嘛非得逃走啊?艾姝家又不是不要你……”安茉忍不住嚷起来,艾姝家又不是不养他。

“那儿不是我的家,要不是每个月给他们十块钱……你以为他们会养着我吗?”云志发怒了,他扔掉手里的糖葫芦,拼命的用脚踩的稀巴烂。初冬的冷风打在云志蓬乱的头发上,他该剪头发了。

安茉没什么理解能力的茫然着表情看着云志,倒是没什么人给小仝妈钱,但至少目前还没人往外撵着自己。这样说来,安茉颇是心安的哆嗦了一下,要是逃出去,这样寒冷的冬天能去哪儿?蜷缩在冰冷房子里总比三毛流浪记好过很多,天大地大没有房子没有家最大。

“你,你就管艾姝老子叫爸爸呗,等你长大了再……”安茉象给人灌了迷魂药似的,就着寒冷的空气竟然说出来这样一串话,她很想表达一种意思就是类似卧薪尝胆,或者以忍为上策。当然了,这种意思的正确领会是在安茉成年之后。

“我叫尚云志,我不姓艾!”云志嚷了起来,冷冷的看了安茉好一会儿转身就走,走了十几米云志又扭头走回来,恨恨的瞪着安茉,“你就等着小仝欺负你吧,把你欺负死算了!真没出息。要是你被他欺负死了,别来找我!”

安茉早就觉得自己没出息,天地很大,但她却不能离开有小仝的家。她没有云志那么幸运,还有别人每个月寄给艾姝家十五块钱,若是真的有那个钱,说不定安茉脑子一热,连300块的宏伟目标都没有就会逃走。

云志回到家,等着他的是竹笋炒肉。

艾姝老子发了狠的用藤条抽打着云志的屁股和双腿,艾姝妈怎么拉扯都不行,艾姝哭喊的声音都惊动的左邻右舍。

云志嗷嗷叫了几声,直到被打的麻木了,索性懒洋洋的趴在长凳子上闭着眼睛睡觉。他太困了,离家出走这些天倒是没有跑多远,主要是为了验证十五块钱能在外面生活几天,一个人七八天省着花也算够了,就是没有睡觉的地方。

云志都是晚上在火车站猫着,差点儿被人贩子盯上,好在他聪明的随手拽着一个中年男人叫爸爸,才把盯了他好久的人贩子惊跑了。但这种提防还是很危险,若是不小心他睡着了,人贩子神不知鬼不觉的也有可能把他搞走,所以云志担心的反而是这个,而不是吃饭的问题。

“云志,你就认个错儿吧……”艾姝妈哽咽着拽着云志的胳膊摇晃着,艾姝老子抽打下来的藤条力道让大人都受不了,她太心疼云志了,哪晓得摇晃了半天,颤悠悠的长椅子上竟然传来云志打呼噜的声音!

云志在睡梦中,梦见了那个留着长长的波浪发的女人,还有那扇走廊里略显昏暗的房门虚掩住的稚嫩的声音。其实他一直都记得那个女人,他还记得有那个女人的城市,他想忘记那个城市很久了。云志每天睡觉前都会跟自己说,做个梦就忘掉了,就像他已经忘了怎么开口叫妈妈一样,但每天早上醒来,云志的脑袋里最先想到的还是氤氲着城市温暖的土暖气的楼房里,有个漂亮的女人把温暖的手臂伸进被子里,哄着他起床,还有烤红薯和香香的馍当早饭。

云志会压抑着去想先没攒够钱,然后买张火车票去看看她,还有那个稚嫩声音的孩子,应该是一个漂亮妹妹吧?他真的很怀念记忆里的这些感觉,有家的感觉真好,至少还知道谁是自己的妈妈。

“我小哥睡着了?”艾姝抽泣着凑到云志身边,发现云志真的睡着了。艾姝破涕为笑。

艾姝老子打的没趣,忍了藤条踹了云志两脚这才晃晃悠悠抓起旁边桌子上的劣质烧酒,大口大口喝了几下,朝云志啐了一口,“呸!没用的熊玩意儿,要不是老子没儿子……嗝儿!要不是老子菩萨心肠,早他妈卖了你给老方子当童男子儿下药酒了!”

早先,据说又走失的男孩儿被人割了□,血淋淋的。送到医院救都救不回来,没事儿的嚼舌妇人们说起这事儿倒是有鼻有眼。说是童男子的身体全是宝贝,从尿到□,老些时候总有房事不行的邪门男人专好这口,流窜在孤僻之地,逮到落单的男孩儿就势在必得。

艾姝妈把呼呼大睡的云志抱回偏房,帮他盖好被子。惨兮兮的坐在炕沿儿上看着云志浓密的黑发,还有剑眉。女人最大的痛苦是什么?是不能生孩子吧?艾姝妈叹息着抚摸着云志干裂的脸颊,在昏暗的白炽灯下面显露着被风打上的红血丝,云志不姓艾,艾姝却又是她妹妹的孩子。

艾姝妈自己不能生养,但她妹妹却一口气生了三个丫头,还在孜孜不倦的努力,不生儿子不罢休。艾姝爸回到家就指桑骂槐,这样一个在她看来畸形的家庭能持续到什么时候,艾姝妈也不知道,但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艾姝和云志,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两孩子有没有把自己当成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