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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太子妃(125)

蓝熙之淡淡道:“嗯,他并没有干涉我的自由。我自己离开的,江南才是我的家啊,呵呵。”

朱弦笑着点点头,不一会儿,蓝熙之见他笑容收敛,眼带忧虑之色,不禁道:“朱弦,你有事情?”朱弦点点头:“现在边境聚集了几十万难民,等到朝廷开关放行……”蓝熙之惊道:“几十万?”“对。这几十万难民主要集中在三个关口外,南阳郡外面还少些,只得四五万左右。这些都是五胡国家逃亡的汉人,加上去年今年连续的北方大旱,他们走投无路,远远近近汇集到关口,豫州、南阳郡还有其他好几个郡都有大量难民等到朝廷开关放行。”“朝廷的意思是?”“朝廷严令开关放行,一是怕这些难民涌进来带来破坏无法安置,一是不愿得罪五胡诸国。现在,鲜卑、羌族、羯族、燕族、羯族残余等为防止境内的汉人大肆逃跑,对他们控制很严格,所以杀鸡吓猴,每天都在追杀他们,他们又没有食物,加上饥饿和连日大雪天寒,已经冻饿而死不少了……这些日子,南阳郡送出了大批粮食,可是,南阳郡本来就不大,要供应这几万人,已经无力了。”

“那怎么办呢?”“我已经派了几趟八百里加急向朝廷请示,希望能够妥善接收这些难民。”

“朝廷会答应吗?”朱弦黯然道:“希望渺茫。”蓝熙之沉默一会儿:“朱弦,我能不能在这里帮一些什么忙?”朱弦摇摇头:“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法做啊。”“好吧,我就在这里观望几天,如果什么都做不到的话,我就回去。”“也行。”几日细雨后,又是连日的大雪,天寒地冻,北风席卷着大片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的裹下来,很快,天地之间就变成了茫茫一片白。蓝熙之连日随朱弦视察,南阳郡边境外,已经开始有了成千上万的难民倒在雪地里。太多的尸体看得人触目惊心又麻木无比,生命,仿佛成了某种草芥,随便仍在哪里,烧光、死光都无人关心,无人过问。远远地,还有五胡的联军磨刀霍霍等候着,只要他们退出南朝边境,立刻,就会将屠刀架上他们的脖子。这天,朝廷的加急诏书送到了,严令边境各郡开关放人,违者,死罪论处,株连九族。同时,南朝的文书也送到五胡手里,称边境决不会开关接纳流民,于是,朱弦派出的豫州等地的使者纷纷被逐回,告诉他,没有一个刺史愿意为这几十万难民冒抄家灭族的危险。蓝熙之细看几遍朝廷的诏书,叹道:“再不开关放人,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尤其,朝廷还给了五胡文书,这不是公然告诉他们,叫他们肆意屠戮么?”朱弦这些天连夜巡视,眼睛里全是血丝,愤然道:“蓝熙之,管不了了,我要开关了……”

蓝熙之不安地看着他,正想说什么,一名探子匆忙奔进来:“朱大人,不好啦,南阳郡外的难民群里爆发瘟疫,这些天又连日大雪,每天都有几千人死去……”蓝熙之心里一抖,看向朱弦,朱弦脸色铁青,这瘟疫一爆发,如今,开关不是,不开关也不是。

朱弦道:“你们继续查探情况,组织人马尽量多送些粮食、衣物等给他们。”

“是。”这场雪连续下了七八天,等天气放晴时,南阳郡外,密密麻麻的尸体堆得已经连大雪都掩盖不住了。极少数没有冻死、饿死、瘟疫而死的人,也对他们曾经寄予厚望抱了幻想的南朝完全绝望,在投奔他处的时候,被早已等候多时的联军截获,几乎屠杀干净!蓝熙之和朱弦站在深深的雪地里,放眼望去,赤地千里,已经没有活人了。这曾经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在灾难、瘟疫的轮番蹂躏、璀璨之下,一个一个倒在地上,如天地间的小小的蝼蚁。

无论是在五胡或者南朝统治者眼里,他们都不过是蝼蚁,几曾见过人会为蝼蚁的死亡而悲哀痛悼的?蓝熙之慢慢低下头,心里是完全麻木的,既不激动,也无所谓悲哀。她看一眼朱弦,朱弦的眼中、面上也全然是麻木和茫然,和她一样,无所谓悲哀,也无所谓激动。她慢慢开口:“朱弦,我要走了。我反正什么也做不到了。”朱弦点点头:“好,我们一起走,反正我也什么都做不到。我也不做这什么南阳郡太守了,蓝熙之,今后我也不会担任任何官职了。无论居于什么位置,我想做的事,都是做不到的。与其这样,不如归去,做一些真正自己愿意做的小事、闲事。”“好。”两人淡淡的对话,慢慢地上了马,天地间成千上万的尸首,不在脑海中也不在眼眶里,每一个人都如草芥,他们自己也如两粒微小的草芥。

红颜祸水

两人回到江南时,已是二月初了。终于踏上京城的土地,前面不远处,就是本朝第一家族入住的乌衣巷。朱弦勒马,看着蓝熙之:“到我家里坐坐吧。”这一路上,两人都无悲无喜,彼此的眼神都是麻木的,蓝熙之见朱弦邀请,也麻木点点头,道:“我也该去看看朱大人和朱夫人,至少该向他们道个别。”“好,走吧。”走进乌衣巷,走到朱家的朱漆大门,两边的梧桐树依旧是光秃秃的,耳边忽然响起那么清脆的声音和一张玉雪可爱的面孔:“蓝姐姐……”她停下,周围左右都没有人。门口,朱夫人已经迎了出来,一把抱住儿子,泪如雨下:“弦儿,你终于回来了……”

朱弦抱住母亲,也双眼湿润,待母亲情绪平静了一点儿,才道:“娘,蓝熙之也来了。”

朱夫人放开儿子,看向蓝熙之,漠然行了一礼:“臣妾参见娘娘……”朱夫人从未向她行过这种大礼,而她眼中的冷漠更是冲破了客气,看在眼里,蓝熙之心里忽然一阵发冷。朱弦只看见母亲的客气,哪里体会出那许多冷漠?笑道:“蓝熙之,快请进吧。”

蓝熙之强笑一下,跟在他旁边走了进去。客厅里,朱涛也在,威严地看着儿子和蓝熙之。简单见礼后,朱夫人道:“娘娘,来臣妾屋子里聊聊吧。”“好的,夫人。”朱夫人的绣房里,一幅未完成的鸳鸯锦帕摆在桌子上。蓝熙之拿起看看,手工细致,鲜洁如新。“这是瑶瑶绣的,出嫁前还没绣完就没有带走。她以为嫁的是良人,却不料是中山狼……”

蓝熙之的手一抖,锦帕差点掉在地上。她回头,朱夫人的目光冷得如刀:“娘娘,当初你一再保证瑶瑶嫁给那贼子会幸福,结果,她却惨死在那贼子手里……”蓝熙之低下头去,不敢看她的目光。女儿的惨死如一场噩梦,自己儿子奉命守候的神圣的先帝遗孀居然嫁给害死女儿的刽子手!

朱夫人咬紧了牙关:“当初你送瑶瑶的尸体回来时,朱家上下无不感激你的大恩,没想到,后来你却嫁给了这个贼子!先帝生前那么宠爱你,为了你甚至没有再立其他妃嫔,可是,你却非要嫁给那个贼子挣个皇后名份,背叛先帝背叛南朝!这荣华富贵对你来说真的就那么重要?即使你要嫁人,为什么偏偏要嫁给这个乱臣贼子?你这样失节败德,令先帝名声蒙羞,你怎对得起他?先帝若知道自己一世英名蒙羞于最爱的女人之手,九泉之下也会诅咒你的……”每一个字都如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刺向胸口,蓝熙之一句也辩驳不得,喉咙里一股甜腥味直往上冲,她强行忍住,过了许久,才淡淡道:“朱夫人,告辞了。”“不送。”朱夫人冷冷地站起来:“对了,你如今已是邺国的皇后,与我南朝先帝再无半点关系。弦儿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先帝的名声已经毁了,我不希望自己儿子的名声再受到玷污……”

那股越来越浓烈的甜腥味立刻就要冲破喉咙,蓝熙之微微仰了仰头,强行吞了下去,淡淡道:“你放心吧。”然后,转身慢慢走了出去,也没有向朱弦辞行。朱家的庭院深深如此阔大,朱夫人怕她再遇见儿子,叫了个小丫鬟给她带路,穿过几条弯曲回廊,她慢慢走出了朱家的大门,然后,一个人慢慢远去了……蓝熙之和朱夫人离开后,朱涛的目光看向儿子:“你怎么回来了?为什么要拒绝再次征召?”

南阳郡太守朱弦挂冠而去,半路上再行征召又被他断然拒绝。权臣李亮震怒,但是和朱涛的互相牵制斗争里,也找不到其他什么可以打击的借口,只得作罢。“爹,我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做官了。”朱涛完全知道关口难民死亡之事,叹息一声,老态龙钟地道:“南朝国力不行啊……”

南朝若能和邺国联手,这场悲剧本来就可以避免的。朱弦知道自己和父亲政见不同,事情也早已无可挽回,也不多和他争执,只道:“我不是当官的材料,也不愿尸位素餐,就让其他有才之人去做吧。”“你今后有什么打算?”“随便找个地方,寄情山水,闲散过活。”朱涛紧紧盯着儿子:“那蓝熙之呢?你还要奉先帝之命照顾她?”朱弦迎着父亲的目光,一点儿也没有退缩,肯定地点点头:“这是我的毕生的使命!我在先帝面前立过重誓的。”朱涛冷笑一声:“你可别忘记了,她现在已经不是先帝的遗孀了,她改嫁了!她改嫁给了邺国皇帝石良玉,与我南朝毫无关系了……”一股热血冲上头顶,朱弦大声道:“她是被逼的,她并不愿嫁给石良玉,是他强迫她的。前些日子,她都在坞堡为了先帝的江山奋战,她从来没有对不起先帝对不起南朝!如果她像你说的这样不堪,怎会一个人回到江南?”朱涛仔细地看着儿子:“弦儿,你给我听着。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她,从此,朱家上下,决不允许任何人和这个失德不洁的女人来往……这是我们对先帝的最后一份敬意!否则,先帝在天之灵也饶不了你!”“先帝——先帝要在天有灵,决不会允许大家这么欺侮她的……”朱涛狠狠地盯着儿子:“弦儿,是你不允许还是先帝不允许?我看你是被这祸水迷晕了头了,你是不是还想给先帝的一世英名再泼上一盆污水?”朱弦颓然坐在椅子上,张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真是红颜祸水啊,今后,你再也不许见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