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月满霜河/原江天漠漠(20)

谢朗忙道:“不敢不敢。”

薛蘅出来,道:“阿眉。”

“阁主。”

“我去京城,二哥也要去洺北替人治病。天清阁就交给大哥和你,阿定这小子,看紧些。还有,今年春粮,比去年多拨三分出去,再让他们多备些防春瘴的药,发给山农们。”

薛眉一一应是,薛定已奔过来,他攀住薛蘅的右臂,眼圈微红,强忍着没落下泪来。

薛蘅却再向薛眉叮嘱了几句,才看向他,冷冷道:“今年年考再不过关,明年你就不得随四姐去放粮。”

薛定怔了怔,转而大喜,“三姐说话算话?”

薛蘅将他攀住自己右臂的手扳下来,推着薛忱往大门走去。

薛定望着薛蘅高瘦的背影,只差没跳起来,又向薛眉挤了挤眼睛。薛眉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轻声道:“还不赶紧用功,三姐这个恩可难得。”

薛定笑得眼睛开了花,和天清阁弟子们一起将众人送出大门。眼见薛蘅背影快消失不见,猛然挥手大呼,“三姐,给我带涑阳的红枣糕回来!”

薛蘅脚步顿了一顿,也不回头,领着众人消失在山路拐弯处。

空中,传来数声雕鸣,一黑一白两道羽影追逐着,只是不再象昨日那般激烈,偶尔还并肩盘旋。

薛定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噘嘴道:“做人真没意思,还不如小黑自由自在,下辈子我一定要做鸟!”

薛勇哈哈大笑,拍了一下他的头,“快回去上课,想做鸟,下辈子吧。”

众人在薛蘅带领下出了桃林,打马东行。这一路行得极快,也未在城镇投宿,直至入黑以后,才在一处树林停下来。

谢朗值守上半夜,带着风桑等人,围坐在薛蘅左右不远处。

这一众高手虽是粗豪汉子,但也是训练有素的高手。一路西来时,若说还有几分轻松,会开开玩笑、说说粗鄙下流的话,但下了孤山后,便都知不能有丝毫懈怠。虽然表面上装作夜宿在外的商旅,但都神经高度紧张,或坐或仰,或靠住树干,守护在薛蘅四周。

薛蘅却对众人视若无睹,细嚼慢咽地用过干粮,又盘膝而坐,闭目练功。

夜渐深,满天星斗在夜空中闪烁,大白和小黑不知追逐到了何处,周遭静谧如水,仅听到吕青那一组人马的轻鼾,还有马儿的喷鼻声。

谢朗靠住树干,仰望夜空中繁星点点,忽然十分怀念在军营中的日子。虽说条件艰苦,时刻生死一线,又要和裴无忌等老将处理好关系,还不时受到朝中某些力量的制肘,但总是热血杀敌、快意沙场,不似今夜这般,谨慎小心,只为守着一个古怪女子。

他侧头看了看薛蘅,见她还在闭目打坐,想起昨夜她持剑而立、面色苍白的样子,忽觉似有一层夜雾笼罩在她的身上,迷蒙难测。

风桑悄悄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公子,我要大解。”

“去吧,行动快些。”

风桑进了树林,过了一会,他拎着裤头,嘴里哼着首小曲,慢悠悠走出来。

谢朗听他哼的《十八摸》,皱了皱眉头。风桑已走到薛蘅身后,经过时,似是不小心,右膝轻轻碰了一下薛蘅背上的铁盒。

薛蘅双眼陡然睁开,也不见她如何拔剑,寒光凛冽,如腾龙出水,吓得风桑在地上连续几个翻滚,才避过她这数剑。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手便无暇顾及,他裤头尚未系好,这长裤,便在翻滚之时褪至了膝头。

谢朗迅速扑来,薛蘅手中的剑一横,剑刃被火堆照映着发出一道寒光,掠过她的脸庞。这一刹那,谢朗甚至能看清她紧闭的眼皮,以及微微颤抖的睫毛。

他不及抓住薛蘅的手,她已闭着眼睛,长剑疾挥,风桑额前一绺头发飘飘落下。她迅速转过身,冷声道:“谁再靠近,不要怪我的剑不长眼睛!”

风桑手忙脚乱地将裤头系好,恨恨地盯了薛蘅一眼,但面上隐有惧意,慌慌张张地坐了开去。过了片刻,他才觉额头隐有疼痛,用手一摸,竟是殷红的鲜血,这才知薛蘅的剑气在割断头发的同时,也割破了自己的肌肤。

众人都是高手,看出薛蘅这一剑的厉害,都暗中咋了咋舌。

吕青那一组也被惊醒,纷纷坐起,执了兵刃,见并未出事,才又躺回原地。谢朗想了一下,过去轻声道:“三哥,你帮我看着片刻。”

吕青似是知道他要做什么,点头道:“小惩即可。”

谢朗笑了笑,回身走向树林深处,经过风桑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风桑只得跟上。

谢朗走到树林深处,回过头,负手微笑道:“咱们从军中回来,仅在京城呆了一晚,风郎将想来还未到兵部卸职?”

按殷国军法,出征的将领回朝后,都需到兵部卸职,才算正式完成任务。风桑听言点头道:“是。”

“很好,我也没有来得及到兵部卸职。”谢朗微微而笑。

风桑愣了片刻,才想明白谢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顿时面色发白。

十五、长歌起

谢朗军职是骁卫将军,风桑本只是一名校尉。不过他是平王乳母的儿子,平王对乳母感情深厚,才将他提到了郎将,但比谢朗还是差了数级。

此时,风桑听到谢朗把军职搬了出来,想起当日出征岷山,如狼似虎、眼高于顶的骁卫军们对当时才十七岁的谢朗颇为不服,屡有刁难。谢朗先是在三日内连挑骁卫军内十名高手,后又身先士卒,浴血奋战,带着骁卫军力守谷口,斩杀敌军三名大将,最终慑服骁卫军。

收服骁卫军后,谢朗定下比平王中军和武卫军更严厉的军规。三年来,骁卫军风头远压武卫军,如同一块铜墙铁壁,就连老将裴无忌都发出“骁卫军骁勇有谋,谢明远天生将才”的感叹。

风桑想起谢朗治军的严厉手段,吓得双腿发软。这才知道来的一路上,谢朗只不过是顾着平王的面子,才对自己有所容忍。

谢朗微笑道:“我早向大家说过,下孤山,便是我们此行任务的真正开始。”

风桑垂下头,低声道:“请将军惩罚。”

“我若此刻把军规搬出来,你必定不服。”谢朗揉了揉手腕,估算了一下风桑的身手,道:“这样吧,咱们过过招,十招之内,你若能抓到我的右臂,今晚之事就算揭过不提。”

吕青守在薛蘅身边,听到树林里隐隐传出的声音,笑着摇了摇头。

不多时,谢朗揉着右腕,步履轻松地出来。吕青嘴角含笑,仍旧回到自己那一组睡下。谢朗挥了挥手,值夜的高手散开了些,他在薛蘅身边蹲下,斟酌片刻,轻声道:“师叔。”

薛蘅并不出声,谢朗道:“师叔,您看,咱们这一行人,装的是商旅。”

薛蘅还不出声,谢朗只得续道:“为免暴露目标,师叔,我想过了,这东西还是放在我身上比较妥当。”

薛蘅直至还气入谷,才缓缓睁开眼睛,瞥了谢朗一眼,又望向前方,淡然道:“这十来个人,身手如何?”

“除了个别人,都称得上一流高手。”

“如非千军万马,明着过招,能一举拿下这十余名高手的,当世有何人?”

谢朗思忖片刻,道:“除非我殷国三大侍卫统领率龙城八卫,丹国云海十二鹰,北梁国傅夫人率七大弟子,又或者是剑南穆燕山手下十八将领悉数出动,方可办到。”

“除去三大统领,其余三派力量可会出现在我殷国境内?”

“几乎不可能。”

“那也就是说,如果有人要来夺这东西,必得是暗袭。”

“是。”

薛蘅斜睨了他一眼,道:“师侄一直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和敌军作战,江湖上的事情,你可能历练得少了些。对付暗袭者,我经验比师侄多,所以东西还是放在我身上妥当一些。”

谢朗闻言,大为不服,尤其是薛蘅说这话时有意无意流露出来的轻视之意让他心头如同梗了一根刺,便脱口而出,“可是师叔,你是女子!”

薛蘅半闭着的双眼顿时全部睁开,她盯着谢朗,目光寒冷如冰,声音似轻蔑、也似不忿,“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

女子如何?女子就应当如太奶奶般慈祥可亲,如同四位姨娘般温柔,或者象珍珠舫上的姑娘们美艳动人,又或者,象柔嘉那样天真娇媚。又岂有象你这般,冷冰冰、硬梆梆,整天穿这一套死气沉沉的旧衫,讲话走路刚硬如同男子,哪有半分女子之态?

这话谢朗终不敢说出口,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师叔,人有三急,难不成,你上茅厕时,也要这些男子汉们守着不成?”

上一篇:花清逸 下一篇:试问东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