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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104)+番外

那是唯一一次,他躺在那张大床上由乔熳汐替他上药,只是,乔熳汐是站着而不是坐着,因为带着开到最大档的按摩棒,坐着会不舒服。然后,他看着乔熳汐拿了笔墨,不知在抄写些什么,当他的伤好一些,已经可以勉强走动的时候,他看到,乔熳汐抄的是《孝经》,用蝇头小楷,尽管按摩棒的振动会让那个固执的孩子连笔都握不稳,但他依然抄的一丝不苟。文禹落沉默,只是在乔熳汐看不到的地方发出淡淡地嗤笑,什么是父母,他已经不愿去想。

“汐,我们喝双皮奶还是玉米甜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乔熳汐只对他煮的东西有胃口。平心而论,阮逸儒折磨乔熳汐的手段和对他生活质量的保证成正比,当然,不排除是因为只有让他养好了身子,折磨起来才尽兴。

“皮蛋瘦肉粥,多煮一点,你和我一起去见师父。”乔熳汐总是习惯用命令的口气和他说话,虽然那时候他才九岁。

“我多煮一份银耳枸杞汤给你吧,很快的。”尽管那是他第一次听说乔熳汐有了师父,他也推断的出一向喜欢甜食的乔熳汐突然改了口味是因为师父。可是,他的第一反应依然是要煮汐喜欢的东西给他吃,他记得,乔熳汐厌恶莲子,煮银耳汤的时候一定要借着枸杞的清香,盛出来的时候要看到红枣,可是,汤里面不能有红枣的味道。真是挑剔的孩子呢,也许,对情人的溺爱从不是情人的时候就已开始。

“不必,浪费的话师父会罚。”他的汐一向不愿意向他隐瞒什么。

“嗯。”无论他是夜之子还是夜神,无论汐是囚徒还是魁首,他总喜欢顺从他。

文禹落看着乔熳汐端着托盘,颀长瘦弱的身子还因为按摩棒的振动走不稳,他突然不敢看下去。有一段时间,无论乔熳汐对厨房送来的饭菜表现得多么深恶痛绝,他也绝不肯亲自下厨做给他吃。或者是因为阮逸儒对他和乔熳汐的日渐亲昵越来越不满,当他看着乔熳汐刚刚饱饱的喝下了文禹落做得樱桃百合莲叶羹的时候,就逼他带上了贞操带,甚至很怨毒地告诉他们,两天后才许来拿钥匙。自那以后,文禹落再也不愿因为自己的关系让他的汐受到无谓的折磨。后来,因为乔熳汐的绝食,才迫使阮逸儒做出了让步。自然,绝食的代价相当惨痛。正想到这里,文禹落就听到了有人豪饮狂歌的声音。

“我生性放诞,雅欲逃自然。嗜酒爱风竹,卜居必林泉。”文禹落听得到豪迈的歌声,也闻得到飘逸的酒香,甚至还有古琴的声音,古拙的雅韵合着这样的笑声穿过竹林透过来,居然也别有一番韵致。当乔熳汐送了粥给南屿的时候,他便不再抚琴,只是击箸而歌了。

文禹落倚着竹子看着南屿将粥吃得格外铿锵,他只是用不合年龄的老成猜测着这个人的性格。乔熳汐早已到一旁练搏击动作了,根据文禹落杀手的本能和眼光,他看得出,是很实用的动作,关于这个老人的来历,文禹落并不好奇,杀手,本就是个不容好奇的职业,更何况,他知道即使好奇也没用。图腾一向卧虎藏龙,即使是他自己的教习老师,也同样是身份不明的避世之人,他又何苦去探人隐私。但是,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人是怎样成为汐的师父的,正想到这里,却听到南屿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成他师父的,粥煮的不错,明天要榨菜咸肉的。榨菜切丝,咸肉要剁成肉末。”

文禹落一惊,作为杀手,这么轻易的被人看穿心中所想自然是大忌,他突然就动了杀机。

没想到南屿却又长笑道:“你现在的功夫还杀不了我。”

文禹落这时候倒是一点杀气也没有了,只是玩笑般的道:“我下毒的功夫也不错。”说完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对乔熳汐,他也没有这样的玩笑过。

南屿又笑了起来,“你煮粥的本事肯定比下毒强。”

文禹落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这个人好可爱,他作为十四岁少年的一点点天性居然就全被他勾了起来,一向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夜之子也会孩子气的问眼前的人:“那你猜猜我做什么的本事最强。”

南屿重新抱起了酒坛,灌了一大口才道:“医道,该是救人的本事。”

文禹落简直对眼前的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居然连这个也猜得出来。南屿却只是淡淡道:“杀人,要的是别人的命,救人,却救的是自己的命,自己的命自然比别人的命金贵,救人的本事也当然比杀人的本事重要了。”

文禹落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了,他想不到,这样一个人居然连他的心态都清清楚楚,他初学医道,就是这样一个简单而直接的理由,现在,却又更多了一个理由,他要救他的汐,要让他的汐少一点痛苦。

南屿看着文禹落毫不掩饰惊奇的眸子,只是叹了一口气,“猜中这个有什么奇怪的,从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文禹落知道自己不该对南屿的过往表现出过多的好奇,他也不是一个多事的人。毕竟,杀手这种职业,不容有过去不该有现在不能有未来。南屿像是早都看穿了他,只是放下酒坛,笑声中有种难以言说的苍凉,“一个酒鬼的过去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几天的命罢了。你想知道的,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毕竟,老鬼和酒鬼都是话最多的。”

文禹落安静地看着他向自己注射毒品,却终究没有出声。南屿放下针管,“明白了?”

文禹落点头,“您——”

南屿纵声长笑,“刚才那样的纯度,除了图腾,没人供得起我。”

文禹落若有所思的点头,南屿接着道:“姓阮的小子让我替他好好调教熳汐,我看了看,觉得这孩子还算聪明,就答应了。”正和文禹落说着话,却突然摸出两枚棋子掷出去,一颗击中乔熳汐右膝,一颗击中左肩。乔熳汐从地上撑起来,捡起棋子走到南屿身边,将棋子恭恭敬敬的交回来就重新练功去了。文禹落分明有些心疼,“他后面还——”

南屿只是道:“我只管每一招每一式都精准无误。”

文禹落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求情根本没有意义,因此只是起身离去,“我去准备点汤。”

南屿笑道:“一击不中,全身而退,有意思。”

无边的思绪总是会让人在一瞬间变得脆弱起来,南屿过世之后,文禹落会无数次的回想温暖的曾经。那个曾经让日月无彩天地失色的名字终究只剩一抔黄土。乔熳汐的眉头锁得很紧,用一贯冰冷的语声对情人道,“前天我和妈一起去拜祭师父,你不在。”

文禹落道:“我一回来就去了。圣母回意大利了?”

乔熳汐随口应道:“美国。”

文禹落明白这个国家对于他们这种人意味着什么,小声道:“汐——”

乔熳汐只是不耐烦的摆摆手,“那是我的事。”

文禹落道:“师父一向不同意你碰军火——”

乔熳汐难得的情绪波澜,“是。凡是有碍国家民族大义的,师父都不许。他爱国,爱了一辈子,可是,他的所谓祖国又是怎么对他的?”

文禹落的面容依然温和,语声依旧素淡,只是,其中天然的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无论如何,师父生前不许你碰的,他过世了,你依然不能碰。”

乔熳汐对情人冷淡的拒绝最是无奈,文禹落从来不会违逆他,可是一旦反对,就非常坚决。

乔熳汐实在不愿纠缠于这个问题,毕竟,他的文儿才刚刚回来,因此只是道:“我今天想吃白果烧鸡,还有冰糖湘莲。”

文禹落点头,“我去做。”

乔熳汐看着情人起身去厨房忙碌,在沙发上安静的坐了一会,就认命的和骊歌联络,“妈,这一批脱手之后就不做了可以吗?”

骊歌并没有回答,只是温柔地问:“睡得好不好,篮球鞋喜欢什么颜色的,妈带给你。注意身体,东西不合口味也要吃一点。”

乔熳汐微笑,“嗯,睡得不错。妈已经买了很多双篮球鞋了,打球到下辈子也穿不完。禹落昨夜回来了,他会做东西吃的。”

骊歌也笑笑,“那我就放心了,别太辛苦。十四号劝你不要做?”

乔熳汐知道瞒不过母亲,轻轻嗯了一声,又加了句解释,“师父还在的时候,也不许的。”

骊歌的声音有些冷淡,“你若是不想,我不会逼你。师兄当年,太傻了。算了,等我回来吧。”

乔熳汐因为骊歌明显淡下来的语气有些心悸,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知道了。”

骊歌大概是听出了儿子的委屈,笑着安抚他,“没和你生气。十四号只知道惯着你,少吃点甜食,对身体有好处。”

乔熳汐委委屈屈的哦了一声,“知道了。”同样的三个字,却是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的味道。

乔熳汐饱饱地吃完了最后一口饭然后不停地捞莲子的时候,文禹落起身去替他再盛一碗。

“又不吃了?”乔熳汐在百忙之中抽空用刚闲下来的嘴问文禹落。只比盖碗茶的茶盅大不了多少的碗里还零星的剩了几粒米。

“吃饱了。”文禹落小声道。

乔熳汐无奈的摇头,文禹落笑偎着他,“汐,我真的吃饱了。”

乔熳汐瞥了他一眼,“不想吃就算了。明天和我去看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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