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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之游弋番外《滨河+年轮》(154)

言寓荆抬头,“我信不过!”

迟念的语声出奇地严厉,“小言!”

言寓荆低头道,“小言从十七岁跟着您,我每次最怕,就是您晚上睡不着,一个人在屋顶看月亮。”

迟念没说话,言寓荆低声道,“从前,是为夜神,现在,是为慕瑀。小言这些天,想了很久,很多话,我一直没有说。慕瑀是很孝顺很懂事,可是,他可以对您,也可以对秋盟主。昨天比赛,他为了秋盟主,去做那么冒险的事,师父,您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吗?为什么要叫秋盟主来罚他,为什么要给他们父子更多亲近的机会——”

迟念语声很沉,“小言,你总是这么极端。人太极端,就容易狭隘,出去吧,师父不想罚你。”

言寓荆垂下头,“师父,我考虑得很清楚了。我犹豫过很多次,您就算是真的要杀了我,我也一定要说完。我不想再看见师父那么寂寞的样子,我不想师父再把属于自己的东西让给别人。”

迟念拉上了帘子,“我不想再听了。小言,我教了你很多年,滚!”

言寓荆轻轻合上了眼帘,“师父,慕瑀终有一天要离开墓镧,小言知道的,小言,也从来都不怨。他毕竟是秋家的亲儿子,况且,他一直那么孝顺,从他第一次进秋家,小言早都料到,他注定不是属于墓镧的,只是,师父,小言不想看你这么苦,不想看你明明舍不得还要为别人父子去制造机会。小言明白,您为什么要让秋盟主用秋家的家法罚他,小言也明白,您一向都看得开,不像小言那么狭隘,可是,师父,既然这样,既然你一点也没有难过,为什么要在三更的时候还躺在屋顶上看月亮!”

迟念掀开了帘子,“我的日子怎么过是我的事,我已经这么过了大半生,后半生我不知道有多长,可是,我还是这样过。”

言寓荆终于沉下了心,“可是,小言不忍心,不忍心让师父后半生依然这样过!”

迟念有一瞬间的呆滞,言寓荆抬起了头,“小言可以容忍任何事,可是,小言不能再看着师父失去一次,您本来,可以失去的东西就不多。”

迟念长长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太严重了。”

言寓荆咬着唇,“是,或许,可是,小言不敢再想,不敢再看下去。小言,知道您和秋家的协定。”

迟念苦笑了下,“是吗?我也猜到,你知道的。”

言寓荆低头,“是,您答应骊歌,在慕瑀十八岁那天,把他还回去。现在,已经没有几天了。更何况,他,让人心冷。”

迟念呵斥道,“闭嘴!”

言寓荆回头,“不是吗?那他今天是什么样子,师父和秋盟主,他到底选哪一个?”

迟念从床上下来,“你太糊涂了!生父和养父,没有不能共存的道理。”

言寓荆低头,“是!可是,师父难道就宁愿这样吗?儿子,也是可以共分的吗?”

迟念微微摇了摇头,“小言,你太小看师父了。你可知道,当年,禹落和乔熳汐在那片罂粟地里的时候,在后面掩护的人,就是我。”

言寓荆抬头,“师父,早都习惯委屈了吗?”

迟念笑,“委不委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自己选的,就不后悔。”

迟念看言寓荆还跪着,轻轻推了推他,“你回房去吧。这些话,被慕瑀听到,他会难过的。那孩子心思重,我不想再横生枝节。”

言寓荆摇头,“小言已经在心里定了,我从此以后,愿意和师父在一起。”

迟念紧紧锁住眉,“你是什么意思?”

言寓荆望着迟念眼睛,“小言记得,师父曾经说过,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件东西,是独属于自己的。如果是这样,小言,愿意做师父唯一拥有的东西。小言知道,夜神惊才绝艳,自己不能及于万一,可是,小言什么都不想要求,小言只希望,师父一生,能有一个人,是完完全全属于师父的,不和别人共享共分的。小言只希望,师父以后的日子不要再那么孤单。师父,你知不知道,每一次,小言看着你的眼睛,都难过的想哭!”

迟念笑了,“你是在同情我?”

言寓荆连忙摇头,“没有,师父,小言没有。”

迟念回望他,“那你回答师父,你心里,忘记王云天了吗?”

言寓荆很久没有说话,终于答道,“没有,小言忘不了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迟念道,“那,你算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吗?”

言寓荆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迟念居然会这么问,迟念道,“你回去吧。我这一生,早都已经注定了。”

言寓荆摇头,一直摇头,“小言不走,小言想陪着师父。”

迟念没说话,自己起身将铝制的大茶壶拎起来,倒了热水在脚盆里,言寓荆忙起身过来接。

迟念也没理他,自己端到床前脱了鞋袜烫脚,言寓荆转身折出房门,可过了一会又回来,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替迟念擦刚刚踩脏的床架,等擦完了又将茶壶提过来,“小言替师父加水。”

迟念从来不喜欢被人这么服侍,因此一年而言也是少有的这么几次,如今抬头瞥了他一眼,“不用,我洗好了。”

言寓荆放下了壶,在迟念脚盆边跪了下来,才要将手探进去,迟念已经将脚拿出来了,言寓荆抿了下唇,去床边替迟念拿擦脚布,迟念也没接,自己将脚伸进被子里去了。

言寓荆低下头,要去倒洗脚水,迟念不再理他,自己关上了帘子。

言寓荆倒了水回来又问道,“师父不刷牙吗?”

迟念道,“你还让不让我过日子?”

言寓荆远远地跪下,“师父,小言已经想好了。从此以后,再也不让师父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师父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师父是想将小言当成徒弟也好,儿子也好,或者,是最卑贱的性奴也罢,小言都心甘情愿。小言愿意每晚服侍师父左右,端茶倒水,沐浴更衣,如果,师父需要,小言,就把小言当成您的左手,小言愿意,什么都愿意,哪怕是,我的身体,我也一定每天都让自己干干净净的。”

迟念“呼啦”一声拉开帘子,脸色铁青,“过来!”

言寓荆从来没有见过迟念变脸色,哪怕是自己还年少时偷偷溜出墓镧离家出走,也从来没有见他变过脸色。他心中害怕,却又在心下给自己鼓劲,那是他想了很多天的,今天终于说出来了,再也不会改变。

言寓荆走到近前,听到师父呼吸那么急,连气息都窒住了,也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可是心中打定了主意,竟是再也不改的,因此只挺直了脊背跪着。

“掌嘴!”

“师父——”言寓荆吓了一跳,可是求情的话还没说出口,自己的手就已经丝毫不受控制,掴在了脸上。

脸上痛不痛还在其次,可手掌竟是通红通红的了,言寓荆打过一巴掌抬眼偷看迟念,看他依然是面色凝重,也不敢再求,只能自己又掌掴起来。耳边噼噼啪啪的声音响成一片,自己也不知道疼或者不疼,只是不敢看他眼睛。打着打着竟觉得掌心湿了一片,可手上也不敢停,偷眼一看,竟是掌上沾了血,言寓荆心中一怕,落掌也滞住了。

迟念冷冷道,“用着点力。”话说得平平淡淡的,可言寓荆竟是怕得连手也抬不起了,却只能强指挥着自己双手继续掴。打到后来,心中已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手掌还机械似的动着。

迟念看他鼻血实在流的厉害,整张脸早已经肿的没办法再看下去,这才起身拎起他衣领,言寓荆尽管被迟念拎起来,可手上依然不敢停,迟念替他放着冷水,他竟还在打着。

迟念也没叫他停,放好了水就将他头按进冷水里,一盆水顿时就被血色晕开了,迟念将他拽起来替他止了血,也不让他擦脸,只道,“明白了?”

言寓荆竟像是被打傻了似的,“小言明白,可是,小言不服。”大概是因为打肿了嘴,语声含混不清,可是,其中的不知好歹倒是谁都能听出来。

迟念狠狠瞪了他一眼,言寓荆只觉得心就像被灌了冰似的,却终于咬牙道,“小言知道,师父,罚得是小言的自轻自贱,可是,小言从来不觉得,服侍师父就自轻自贱了。”大概真是打得厉害了,他连张口说几句话,都带着血腥气。

迟念沉下脸,“我只答应王云天庇护你,能保住你一条命,就算我不负所托。更何况,他是我的俘虏,根本就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我会收下你,大概是缘分——”迟念说到这里竟是自己摇了摇头,缘分,还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说这个词呢。他是最信缘分也最不信缘分的人,只是,这世上若真有缘分这东西,也总算多了一条安慰自己的理由。

言寓荆听得他这样说,登时就跪下来抱住了他腰。迟念竟是推开了他,“我收你为徒,不是为了找仆役使唤,也不是为了养男宠消遣。小言,师父喜欢了夜神,不代表师父就一定要喜欢男人。我有欲望,也需要发泄欲望,可是,我用不着你。”

言寓荆摇头,“师父,小言不是那个意思——”他脸上疼得厉害,说话就像是口中每一块肉都绞在一起一样。

迟念没有说话,言寓荆偷眼看他,他的目光依然如夜空一样寂寞,又静,又空,尘世间的一点情愫,掉进去,竟连个涟漪都没有。“就算小言是那个意思吧,师父,您当小言是什么意思都好,小言从今以后,已经没有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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