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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同人)黄鸟(5)

作者: 一望山多树 阅读记录

“有多想做?”他没去问他想做什么,同时也很高兴小靳并未因他前些日子对白起的顶撞而恼怒不理他。王翦这一路行来皆是坦途,只觉得这世间从无不可能完成的事,且一切尽善尽美得如同梦幻一般。

司马靳认真道:“很想,真的是很想很想做,那是我有生以来最想做的一件事。”

“那就去做好啦,”王翦挠挠乱发,“小靳想做的事,哪会不是好事啊。顶多是你自己吓自己,老古话不是说,只要努力去做,总能成功的嘛?”

“承你吉言,小翦,我的好兄弟。那我们可说好了,要并肩作战一辈子!”

司马靳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王翦闻到清新熏香的气味从他身上飘过来,不由也跟着笑道:“也指不定我们能把乱世平定了,也就不用打一辈子仗了。到那时候,凭着军功啊,我们能每天不干活,就在榕树底下喝喝酒吹吹牛,跟那些小崽子们讲讲老子在战场上的英姿,还能到处玩玩。嘿,你祖父打下来的巴蜀,小靳你还没去过吧?听说那山路可难走,那时我们就一起去看看……”

“讲得可真好听,”白起站在不远处冲他们两人微笑道,“告别够了么?小靳你这些日子可真是越来越难管教,本君只能把你扔回你祖父那儿……”

——

隆冬的风呼啸着钻进每一条街巷,王翦裹紧了羔裘,还是觉得风刺骨的冷,前所未有地寒冷。

大雪伴着风,遍布了整个咸阳,它铺天盖地而来,积起厚厚的一层,一眼望去触目尽是一片白——雪,白幡,丧服,将本该是漆黑肃穆的咸阳裹上银装。依稀有人低低歌着《黄鸟》,院落中传来隐隐哀声。

黄鸟交交,止于棘。

秦人素来是不多放声哀号的。纵是当年“极心无二虑、尽公不顾私”的商君被车裂于渭水刑场,他们也只是围在一边,黑压压的一片,肃穆无声。“秦人不怜”,后世的史家这般评述着他们的行为。

有人说这是他们无情、天性凉薄性格的映射,也正是这让他们在战场上能将腐烂的人头挂在腰边继续作战,这让他们这几十年来近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取,赢得虎狼之国的名誉。而寡言少语生性“淳朴”的秦人并不理会这些评价,他们只保持着他们一贯以来的漆黑与沉默。

而这回,在这个山东六国喜庆欢腾,较富庶的人家都开起了酒宴、士子游侠们互相弹冠相庆的时节里,整个秦国竟披麻戴孝,沿着渭河直抵咸阳,数百里秦川为一人而举哀。恍惚是雪玉之花刹那间开遍了渭河沿岸,绽放出凄美芳华。

即便不是放声哀号,也是极深沉的悲悯。

王翦感到那冰凉的风,不但钻进了骨髓里,也恶狠狠地捅入心里,再从心口深处一路蔓延展开至周身上下,直到遍体生寒。

他后来无数次回想,都仅仅是重复确信了一件事实,昭襄王五十年的这个葭月,是他人生中经历过的最寒冷的一个仲冬。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彼苍者天……彼苍者天!”《黄鸟》的吟哦声闻于四野,虽然轻,却因为唱的人太多,叠在一起,也辨不清是从何处传来,在寒风中断断续续。

他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来,又一次紧了紧羔裘,跨步进去,正听得婴儿啼哭声,清脆而尖利,和着一阵狂风,从他裘衣的缝隙间渗透进。那哭声仿佛一柄锐利的剑,直直刺入他心坎,责罚着他的软弱无用与贪生怕死。

雕花木窗前端坐着贤淑女子,怀抱着襁褓转过身来,轻声安慰着怀中哭泣不止的婴儿,无悲无怒;病榻上躺着已入耄耋之年的老人,目光浑浊;堂前站立着约莫知天命岁数的深衣男子,负手垂眸,不怒自威。

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中年男子抬眼看他,“王翦,你来此所为何事?”

“只是来看看叔父与弟妹。”

他欲言又止,实在说不出口。上回来此,还是太行战后司马靳引他见叔父,说是结了异姓兄弟,也希望叔父对他多加照顾。彼时言笑晏晏犹在眼前,谁料不过数年时光,已是天人永隔。

“你素来是个懂事的孩子,若是小靳有你半分懂事便好了……”

一瞬间有泪水盈满眼眶,当日种种浮上心头,他紧咬住下唇,竭力不让泪水流下来:“司马将军……小靳,去了。”

关于司马靳之死,倒也给秦廷带来些许麻烦,副将自尽无异于对君王裁决的不满与抗议,再加上武安君的名望之高,在军中引发争论。最终为顾全颜面,对外便称他是与白起一同被赐死。

两行清泪自窗前女子杏眸滑落,滴答落在婴儿襁褓,婴儿尚在呱呱啼哭,他不知道父亲已逝,更不知父亲为何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