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相视苦笑。
坐在殿上,我强打精神,虽然我很久没有上朝,却从来没有在朝堂上睡着的先例。
百官之首站着毓靖,他的后面是毓轩。看他们的穿戴簇然一新,每个人的帽子上各自加了两颗珍珠,这样的装束当真是雍容华贵。
耳边听着他们议政,思绪已经不在这里了,精神不济的我现在全力维持清醒。
「郑王,请郑王定夺。」
有人叫我。我极力清醒了一下,看了看下面,是礼部的天官,他做什么,让我定夺什么。我茫然的看看身边的瑶光。他摇了摇头,显然他也没有弄清楚是怎么一会事。看着他努力睁眼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好笑,实际上我已经笑了出来。
百官仿佛受了惊吓,一起抬头,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
「郑王,」一个人跪了出来,是左都御史,姚简。「陛下,昔日纣王宠爱妲己导致鹿台自焚,幽王宠褒姒致使颠覆江山,而如今红颜祸水又要狐媚我主,请陛下清君侧,除妖人,还我一片清明河山。」
「文采不错,谁是妖人?」
「近卫军统领,瑶光。」
「哦?」我来了兴致,看了看瑶光,从他脸上到是看不出什么来。
「姚卿家,一般祸水指的是女人,瑶光一不是女人,二不是后宫的嫔妃,你如何说他为祸水?」
「臣听说禁宫内院夜里灯火通明,隐隐听见瑶光和陛下的调笑声,像瑶光这样媚惑主上,导致郑王临朝听政精力不济,确是死罪。」
「哦?你听说的?我不知道原来你的耳目已经深入宫闱之内了。看来,清君侧是很有必要的了。」说这些的时候我都是用缓慢而阴沉的语调,而突然,我提高了声音,几乎是喝出来的,「姚简,你胆敢公然在朝堂之上污蔑君父,在禁宫中安插耳目,这是一个臣子该做的吗?你的官职是御史,监察百官,指点朝政的得失,那是你的职责,而不是在这里信口雌黄。来呀。」
「郑王。」身后传来祖母苍老的声音,她想要阻止我杀他。
若是以往我不会理会姚简的,我会听从祖母的吩咐,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欺人太甚。
「郑王,臣一心为了大郑江山,臣心昭昭犹如日月,臣绝没有任何私心。」他的声音依然平静。
好小子,不是你太迟钝,就是你有让你有恃无恐的靠山,但是今天你恐怕无法如愿了。
「没有私心?哼。姚简你身为御史,应该熟悉大郑的律法,你在宫中安插耳目,妄想除掉忠良,意图谋反;在朝堂之上毁谤君父,意图不轨。你自己算算,随便一条就是诛九族的大罪,但念到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今日只杀你一人。」
他一下子好像被人抽了筋,瘫在了地上。他知道一旦我说出了这样的话,谁阻拦谁也是死罪。他只有求助的看着毓轩,毓轩一脸沉静,看不出他心中事,但是偶然触及他的眼光,却在其中看到了嫉恨。我重新看向前方,大殿上的官员。
「来呀,送姚简,姚大人上路。」
「是。」两旁的武士夹住姚简拖了出去。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的动作,因为他们想动姚光,我不可以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我以前并没有做出什么失德败行的事情,我只是不理会朝政。朝政在两位太后手中,虽然不能说她们治理家国如何出色,至少没有使国家陷入战乱和崩溃。
现在的世道还算稳定,家国还算兴盛,可他们却将我形容成桀纣之君,好像我荒淫无道,夜夜笙歌,这样的事情他们亲眼看见。
7
7、七 ...
后宫中,我只是彻夜临字才点灯到天明,瑶光陪着我,我们才有一些说话的声音传出来,而这些在他们的口中竟然如此的不堪。
看着地下跪着的人,我有很深沉的无力的感觉。
也许他们全是这样的人,他们的思想中全是肮脏的想法,他们无法想象不同于他们的人是什么样的。突然,我有一种很恶心的感觉。
毓轩,毓靖没有跪下,毓轩倔强的看着我,那样的眼神在嫉恨中闪过得意。
我们之间的第一次交锋,死了一个姚简,别的方面各有胜负。
他使百官相信了我是一个昏庸荒淫的郑王,我却保住了瑶光。
可笑,当真是很可笑的。
我站起身,「退朝,」我说出了我的命令。
身后的太监细长的声音拖出了长长的一声,「退朝。」
百官跪了。
我在这样的声音中走出了大殿。
天阴阴的。
已经是暮春了,却不热。
看向天际,突然一道雨滴打在我的脸上,接着斜斜的雨丝划落,天地间像挂了一道珠帘。
何处是我的清明河山呀。
「郑王,你这样做何苦?」身后的声音永远平和安怡。
「瑶光,值得的,为了你,真的值得。我们应该为了自己的坚持而努力,不能让他人左右了我们唯一的心灵。」
我朝开国君主是我的祖父,到我才不过历经三代。当年的战争离这里已经很遥远了,可是关于我祖父的传说依然熟悉。那是个犹如天神的男人,关于他的一切都异常的耀眼。有时,我会偷偷打量我的祖母,看她是否有陪伴那个人的资格。无奈岁月带走了她的青春和生命,现在的她只像一具腐朽但打扮华丽的人像。
祖父在定江山的战争中,一直佩带着一把剑,时至今日,那剑仍是郑王随身配剑。
那剑的来历很奇怪,没有人知道,只是听说好像和祖父的嫡后有关。祖母不是嫡后,甚至在我父亲即位之前,她不是皇后。
亮银色如灵蛇一样轻灵的剑,柔中带着无坚不摧的冷酷。剑壳外的花纹雕琢繁复,是一只缠绕着百合花的龙。龙头在剑尾,口中叼着一粒钻石,钻石是深蓝色的,天地间罕见的蓝,就像,恶魔的眼睛。
它拥有一个很堂皇的名字,叫做定鼎,这是祖父亲自命名的。
但是它还拥有另外一个真实的名字,这个名字只有祖父,父亲和我知道。名字用古篆文刻在了剑壳内,如果不是长期拥有这剑,是不会注意的。刚开始我很奇怪,为什么他们没有消除这样的名字,后来我用了两年来企图毁坏刻着这个名字的地方,但是没有成功。我只有将它保留下来。
也许,只有真正毁了这剑的时候,才可以消除对这个名字的恐惧。
不过,它的这个名字到可以说是一个真理,因为它说出了王朝最残酷的真实,它的名字是弑君,……
我在剑尾打上了用银线作成的穗子,使它看上去无比华丽。
剑是王子必修的课程,我也练剑的,对于外人来讲,我的功夫极其一般,只有瑶光知道,两年前,当我得到这剑的时候,我同时得到了一本剑谱,里面记载的剑法很古怪,可是仿佛专门为了这剑而设置的。所以当我真正施展了全身的工夫的时候连瑶光也仅仅能勉强和我打个平手。不过,当我用定鼎舞出那剑法的时候,心中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浮躁和破坏欲望,而这些也确实吓坏了我。因为,一旦用剑对敌,心浮气躁的一方必定失败。
这不是一柄好剑。
「瑶光,你看我舞剑的时候,这样的姿势像什么?」收了招式后我问在一旁的瑶光。
「吉祥天女。」
「吉祥天女,不错,当真是夸奖我。」
「不,那时的王确实很美。」
「对一个男人用美来形容,不合适吧。」
「瑶光只是实话实说。」
「什么时候你也开始学会说好听的了?」我来到了他的面前,他好像又高了,原来我可以直视他的眼睛,现在我必须抬起头方可和他对视。
「那样的剑法舞姿像天龙八部中的一人,但不是吉祥天,而是,」我停住了,欣赏他有些慌张和无奈的眼神,他在逃避我。「杀戮者,阿修罗。」
牙缝中蹦出这几个字,我退开他的身边。
「上次找他们安插的奸细,找到了吗?」
「找到了,要驱逐出宫吗?」
「一共几个人。」
「九个。」
「驱逐?没有用的,赶走了九个,他们会再派九个来的。我很讨厌身边有这样一群东西,整天无事生非,向外臣告知所谓的宫廷秘闻。」
「王,您原来不管这些人的,他们原来就做过这样的事情,您也是知道的。」
「现在不同,他们已经惹我烦心了。」
「那,全部赐死可好。」
「赐死?那是给功臣用的方法,一群奴才,怎么可以这样做,你说呢?」
「臣不知。」
我冷笑着,既然我在你们心中是昏君,那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昏君的作为吧。
「全部拉到大郑宫前殿,杖毙。以后谁要是再说话,最好仔细想想。」
殿外闪电像剑一样劈开了夜空,紧接着一声响雷,那声音好像要震掉人的魂魄。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怎么了?」我的声音好像从井中发出来的一样,又深又冷。
「王,刚才有人禀报,歧山崩开了。」
大殿中静静的。人们都知道,歧山是大郑宫西方最近的一座山,离王朝的心脏最近,就因为这样,歧山已经成为江山的象征,历史上曾经记载过歧山崩塌,那时就出现了一个昏主,一群乱臣,演出了一场山河破碎的悲剧,这次是否又要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