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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光似往年(2012年新版)(23)

因皇上身体欠佳,李继迁及其妹李继遥住在辽国的诸多事宜全权交给了耶律休哥。自那日之后,耶律休哥越发忙碌。我与他聚少离多,又因衣娃不在,他的消息我知之甚少。但心里一直未曾对他起过半丝怀疑,直到听闻耶律休哥与李继迁等人京郊狩猎归来受了伤,我方带着乌里珍急冲冲去了王府。

可我显然去得迟了,从微开的窗口,我看到耶律休哥靠坐在床上,而床边一口口喂他吃东西的却是李继遥。

我立在屋外有些失神,李继遥的丫鬟就站在门口,有些得意地瞧着我,显然没打算入内通报。乌里珍唤了我一声:“小姐。”

我方回头对乌里珍说:“把药交给管家,我们先回去吧。”

乌里珍有些不甘心,但见我神色平淡,便照我的吩咐去寻了管家。

我回到家中,有些后悔方才没有入屋,想着想着心绪难平,眼见日暮西陲,便又唤来乌里珍去了王府,到王府的时候,天已全暗,来到耶律休哥屋外,却听见屋内传来多人的笑语。

管家兀立是个通透的人,大概听门房说我又来了,匆忙跑来见我,原要进去通报,却被我阻拦,问过之后,方知李继迁和她妹妹还有几位将军正在屋中,我一听李继迁在,直觉上有些排斥见到他,问过耶律休哥现下伤势如何,得知并无大碍,想要离开,兀立却说:“小姐请留步,大人吩咐过,若小姐再来,须进去通报他一声。”

我温言笑道:“今日已晚却有不便,我改日再来也不迟。管家稍后待客人散去再与大人言明即可。”方又暗暗离开了王府。

回去的路上,乌里珍说:“小姐,我看这两兄妹分明不怀好意,哥哥一天到晚盯着你,妹妹又一天到晚盯着北院大王,小姐,你可要小心了,小心北院大王被她狐媚了去。”

我但笑不语,心里十分笃定耶律休哥不会负我。

“小姐,说实话,那李继遥确有几分姿色,你还是小心为妙。”乌里珍似乎十分担心。

我笑道:“我如何小心呢?她盯着的人又不是我,我连插手的余地也没有。”

乌里珍重重一叹:“若是衣娃小姐在京里就好了。”

我也十分想念衣娃,算算日子她也快归京了。

第二天是哥哥生母的忌日,哥哥征战在外,我便带着一应人等代他去坟上祭奠,回来时已是夜幕低垂,问过管家北院王府可曾来人?管家说没有,我想着明日再去他府中一趟。

次日,我去王府的时候,耶律休哥却不在府中,问过之后方才得知,他进了宫。原想等他回来,可直等到午时已过,也不见他回府,管家托人去问,说是自宫里出来又去了官驿。官驿正是李继迁与李继遥临时所居之地,我听到此讯,有些意兴阑珊地离开了王府。

其后三日,整整三日,我等在府里,生怕与耶律休哥错过,一问再问,可什么消息也没有。乌里珍劝我再去王府,我却没有去。

这日下午,父亲派人传话让我准备一下,说今晚宫中再次大摆筵席宴请夏国王与公主。

车中,青儿神色古怪地偷瞄着我,似怜悯,似嫉妒,更有些讥讽和幸灾乐祸。我无心追究她为什么如此看我,心中的不安已让我潜意识想要回避一切。

可她仍开了口:“花儿,你听说了吗?其实北院大王受得不是外伤,而是冻伤。”

我点了点头表示我已经知道。

她继续道:“那你知道吗?那日狩猎,党项公主一人走失,是北院大王寻到了她,当时遇上暴风雪,二人困在山中一整夜,据说是北院大王抱着公主二人……”

“二小姐不要说了!”乌里珍突然大声打断了她,唐突地握住了我的手,满眼都是担心,我惊讶地看向乌里珍,原来她早已知道,或许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青儿笑了笑,没有寻乌里珍吼她的错处,只看着我,显然十分满意我现在的模样。

席间,我的失魂落魄看在有心人眼里大概也是今夜值得品味的一道风景。

我每一次看向耶律休哥,都发现他没在看我。一旁的青儿轻蔑地说:“别看了,你已是今晚的笑话,再看下去,我们家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我收回视线,起身离席而去。

地上的白雪映着昏暗的宫灯,迷离恍惚,一阵夜风吹过,满地的裂痕。我有心避过今夜可能上演的那一幕,可心中另一个声音却在说,若不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你如何能死心?

我其实很想逃,可我知道,逃得了今夜,却逃不开心中的苦与痛。我听到殿内传来一阵欢笑声,整个心都揪在了一起,咬着下唇毅然转身折返了回去。

在大殿门口遇到了礼官和一名宫中乐师,乐师手中正抱着琴想必是要进去演奏什么曲目,恰与走神的我撞在了一起,手上的护甲脆生折断,划破了她的手指,礼官见状有些慌乱,乐师手指划破,自然无法弹奏了,礼官顿时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埋怨道:“这可如何是好,凤求凰这宋国曲子只有你会弹,娘娘和大人们都等着听呢,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琴师也已不知所措,却因知道我是谁,而无法出言责怪。

而我已然陷入凤求凰那三个字,心痛如绞,该来的终究会来,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何必要躲,何苦要藏。

就在礼官打算入内请罪时,我伸手拽住了礼官的衣袖,低声道:“我会弹。”

走入大殿时,殿内自有人注意到我抱着琴进来,姐姐看到我时,蹙起了眉,父亲亦面色沉抑。

礼官将我引到了前排的座位上,示意我安坐。我将琴放好,方才对上座皇后姐姐道:“臣女愿献曲一首与诸位大人品赏。”

姐姐点了点头道:“你琴艺精湛,随意弹奏一曲吧。”很显然,姐姐没有让我弹凤求凰。

我却一笑,敛衣坐下,弹起了凤求凰。

姐姐闻曲有些不忍,岂料我琴声才起,便见耶律休哥站起身来,走到大殿中央,跪地请旨道:“臣对党项公主一见倾心,臣斗胆,请皇后娘娘赐婚!”

第二十七章

我心骤然一痛,使了蛮力,琴弦在指尖崩断,狠狠划伤了我的手指。

众人闻声一惊,目光逡巡在我和耶律休哥的脸上,神色各异。

指上的血珠一滴滴落在琴上,无声地被琴弦割成了两段摔碎。

我盯着那一颗颗血珠,敛下模糊的视线,平静地道:“臣女下去换过琴弦再来为众位大人抚琴。”

姐姐道:“不必了,你的手也受了伤,下去先让御医瞧瞧。”

“是。”我躬身施了一礼,道,“臣女告退。”

大殿诡异地安静,耶律休哥还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由始至终都没看向他,只抱起琴,转身向门口缓缓走去,指端涌出的鲜血顺着琴身滑落,刺目地染上了衣襟,嘴角却挂着温和的笑,好像根本不疼,好像已没有了痛的感觉。

你负我,并非我负你,所以我不能哭,我不能疼,我只能笑,笑着离开你的视线,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感同身受我心里的痛。

因为,你虽负我,却最懂我。

因为,我也懂你,知你爱我。

“妹妹,你读过的书知道的道理比姐姐还要多,今日如此伤害自己,又是何苦。”姐姐当夜将我留在宫中一边帮我上药,一边劝慰着我,“姐姐知道,你性情直烈,不喜迂回,可人这一生不可能事事顺心,有时候也要学会保护自己,尽避锋芒,让自己少受点伤。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心疼怜惜你的家人多多着想。”

看着姐姐细心为我包扎好的手,我道:“姐姐,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能坚持做到的事,他却不能。”

姐姐拍着我的手说:“逊宁是个好男儿,顶天立地有担当,遇事更以国家大义为重,妹妹,不要怪他也不要怨他,他今日此举也实非得已。”我懂,我都懂,懂他必须救公主心情,懂他孤男寡女一整夜相依相偎必须负起的责任,懂他为了国家自我牺牲的大义,懂他的苦楚,也懂他的心,可他终究负了我,负了我们的誓言和约定。

“其实姐姐不说,你心中也明白他的苦处,只因事关自己才无法释怀。”姐姐一叹,似心有所悟,幽幽道,“生在这世上,总有些身不由己,原以为你比姐姐幸运,没想到……

“不过时间久了,你渐渐就会淡忘了。”姐姐道。

我看向姐姐,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其实当初姐姐尚未嫁给皇上时,我便已知晓姐姐另有心上人,她为了家人牺牲了自己的爱情,而今耶律休哥亦然,我想不怪,却又不能。只希望真如姐姐所言,时间久了,也就忘了。只是这一刻胸口好似压着重物,如何使力也无法推开,只剩下痛苦和艰难地忍受,哪怕是哭泣也无法让自己变得轻松。

我等着盼着衣娃归来,直到收到耶律斜轸和大哥入京的消息。得到这个消息,顿时让我有了几分精神。

大军凯旋而归,照例要举行庆功宴犒赏有功之臣。皇上身体不好,此事自然又放在了姐姐的身上,连日来,我第一次提起精神去宫里赴宴,青儿见到我时讥讽我说:“没有了耶律休哥,回来了耶律斜轸,难怪看着精神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