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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光似往年(2012年新版)(7)

此间,皇帝驾崩,太子耶律贤即位改元保宁。

父亲借助叔父萧敌鲁之力,几年来,官场平步青云。后被晋封为北院枢密使兼北府宰相,再加上几日后便是姐姐萧绰的封后大典,一时间辽国外戚——萧家可谓权顷朝野盛极一时。

这几日,萧家上上下下忙翻了天,一方面忙碌着封后大典的筹备,一方面又忙着接待源源不断上门道贺的客人,几日里接到的贺礼,堆满了府中,库房早已放不下了,一些绫罗绸缎没等入帐就分发给了各房,就连打杂的小厮这几日都有些许财帛收受。

这几日,我进宫去帮姐姐打理一些琐碎事,她一向自视甚高,甚少和其她房的姐妹来往,只和我较为亲近,如今她也最信任我。

宫里的事情十分复杂,但我不同,不过半日,我便将宫里所有人的名字和职务都记得周全,为姐姐办起事来也事半功倍。

姐姐觉得我很得力,便有意留我在宫里多住几日。

与姐姐同进同出,难免会遇到皇帝。但凡皇帝驾临,我都会主动退避出去换了旁人进来服侍,若是偶遇,也多是垂眸不语躲在后面,决不去抢姐姐的风头。

姐姐常赞我心思玲珑,我却说:“天子威严,理应如此。”

姐姐笑着说:“若是青儿来,恐怕就不会这样了。”

“青儿与姐姐哪有我与姐姐亲近。”我扁着嘴说。

姐姐笑说:“我知你心思,我听父亲说,耶律斜轸有意娶你。若你喜欢,姐姐必会帮你促成此事。”

我摇了摇头说:“姐姐是当时没见到他指着我说不要我的样子,谁又稀罕他了?我看呀,要他娶我,说不定拜堂成亲那日,于越大人得拿着钢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才肯吧。”

姐姐重重点了一下我的额头:“胡说乱说,早些年,人人都说你是神童,要我看,只是个调皮的小妮子,这么多年,别的能耐没长,单这嘴皮子的功夫倒翻了不止一倍。”

“有姐姐庇佑我,我怕什么,便是变成了混世魔王,也有姐姐罩着。”我鼻孔朝天不知天高地厚地说道。

“你呀。”姐姐揽着我笑作一团。

第十一章

其实并非姐姐所说那般,这些年,我学会了很多东西,不止学会了奇门遁甲,女红、医术等方方面面我均有涉猎,算得上尽得夫子真传。自从跟随夫子读书习字,八年来,夫子对我疼爱有加,或许更胜父亲对我的疼爱。夫子一直没有娶妻生子,至今仍是孑然一身,如今更将一生所学尽数传授于我,不止如此,更教会了我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

木秀于林风必吹之,而当初的我无疑就是那颗太过显眼的树,这么多年,被许多人暗中嫉妒怨恨,为了娘亲和自己,学会了寸土不让,也学会了隐忍谨慎。这些年,刻意不再突显自己的才能和特殊,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平常,哪防,自己一日日长大,样子变得越来越出众,即便素颜,也常惹得旁人侧目,男人们看我的目光,我心知肚明其中隐含的意义。就连父亲都会对母亲说:“花儿长得比你年轻时候还要漂亮。”

温柔而美丽的母亲当初是大辽有名的佳人,出身不低,当初父亲对母亲一见倾心,费了几多波折才娶得佳人归,只是母亲性子柔弱,不与人争宠。不过半年,父亲因家族所需迎娶了四姨娘进门,四姨娘是一个部落首领的小女儿,自幼娇生惯养生性蛮横,母亲处处让着她,她便仗势欺人处处与母亲作对,父亲性喜强势不喜母亲柔弱,虽对她仍有余情但毕竟喜新厌旧,便不多加过问,这才导致我母女二人生活维艰。

而今事过境迁,四姨娘如今色衰爱弛气势早已不同往昔,女儿青儿虽与我同龄,却远不及我聪慧讨喜。父亲一向喜强厌弱,青儿承袭了四姨娘的刁蛮,外强中干,在我与姐姐面前越显粗鄙,相比之下,父亲则更疼我。

而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得力棋子,姐姐的意思,我其实明白,父亲未必想把我许给耶律斜轸,因为他更看好耶律休哥。我很早以前便看出了眉目,所以才竭尽所能接近耶律休哥。当时我只想着增加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分量,巩固我们母子在府中的地位,而今却对这些人,这些事,不太在意了。因为我要守护的人,可能过不了多久便会离开人世。我不知道未来该何去何从,我甚至不敢深想当我守护的人不在了,我还有什么事可做。

近一年来,母亲的身体越发羸弱,近些年每到冬季母亲常常因夜咳难止而日日难眠,我从那时开始读医书学药理,与给我母亲看病的大夫一起钻研药学,并动用了许多关系,去宋地购进过一些稀有药材,这才控制了母亲的病情,让母亲熬过了去年冬天,而今正值盛夏,母亲这几日精神好了许多,我才敢留在宫里陪伴姐姐。

可我依旧归心似箭,大概姐姐看出来了,便在她封后大典过后没多久放我出了宫,临行前再三叮嘱,闲来无事多来宫里走动走动。我一一答是。

夏日炎炎,府中的知了异常呱噪,微风吹过,柳树枝叶悠悠荡荡起来,倒映在荷花池中摇曳生姿,几尾红鱼嬉戏游过,似也奈不住这盛夏酷热,躲在了枝叶的影子下乘凉。

后花园中横越荷花池的拱桥尽头,有一座四角凉亭,我正在亭下闲来抚琴。

银铃般的笑声远远传来,人未至,声先到。

我转头望去,只见荷花池的尽头遥遥走来三人。

当先是一女子,艳阳天下,绣着白色牡丹的衣裙随着步履摇曳生姿,她一出现,似乎四周都盈满了她的笑声,她正是我的闺阁好友,耶律衣娃。

在她身边,一脸憨厚笑容的是哥哥萧目朗。他的目光紧紧锁在衣娃身上,因她的笑而笑,因她的蹙眉而蹙眉,这样简单明显的情绪任谁都看得出来那是在意和喜欢。

在他们身后,不远亦不近地跟着一个男子,男子身材高大,容色俊朗,气势沉敛,我只远远瞧了一眼,便知来者是谁,听闻乌骨一战,辽国大胜,前方将领部分回朝领赏,哥哥和耶律休哥二人正是这几日才回来的。此人便是耶律休哥,耶律衣娃的同胞哥哥。

“花儿——”哥哥粗犷的声音喊着我的名字,几个大步行至我面前,一挥袖子道:“别弹了,你看谁来了。”

我笑了笑,起身行礼道:“花儿见过耶律哥哥,耶律姐姐。”

耶律衣娃脸上挂着阳光般的笑容:“行了行了,别耶律耶律的,听着见外,花儿,我告诉你,你哥哥和我哥哥这次领了不少赏赐,他们腰包鼓着呢,咱们这次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走!逛街去!”

我笑着道:“我还要练一会儿琴……”

“又是你娘交代的?”她立刻猜到问题所在。

我点了点头。

衣娃顿时皱起了眉。

“那我们就等一下花儿吧,衣娃你可以顺便尝一尝我家新来宋朝厨子的手艺,他做的桂花糕很不错。”哥哥急忙开口劝道,他见不得衣娃一点点的不顺心。

“也只有如此了,花儿娘亲的话一向是圣旨。”衣娃无奈地坐了下来,不一会儿下人端上了桂花糕和凉茶,她尝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哥哥立刻像个献宝得到肯定的孩子一样笑开了怀。

只有耶律休哥始终未发一语,他总是如此,明明不容被忽视,却又不与人亲近,看着远,实则不难相处。

我对他笑了笑,他点了点头细细瞧着我弹琴,却没动面前糕点一下。只有衣娃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

我还清楚地记得,七岁时,在一次冬季围猎上我遇到了耶律衣娃,也就从那时起,哥哥认识了衣娃,从此,便一直心心念念不忘。

第十二章

当时的衣娃九岁,一身红衣耀眼,笑起来像太阳一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灿烂欢快的笑容所吸引,我第一眼看到她时就在想,她怎么会笑得那么好看,纯净得就像是雪山上初融的雪水。

我由衷地羡慕她,可以拥有那么美的笑容,大概因为知道,我永远也不会拥有那样的笑容。

未曾想,我正心生羡慕,便听她高呼一声神童,向我扑来。

她喊得太大声,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正想偷偷跑掉,却被她一把拉住。

当时她年纪比我大,个头比我高,身体也比我壮,我拗不过她,只得被她拉着左看右看看了半天,她看够了也不放开,硬拉着我一起去玩,接二连三地认识了许多朋友。

她性格开朗活泼,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豪爽的性格依然不变,还学了些拳脚功夫,眉宇暗藏英气。不只哥哥喜欢她,我也很喜欢她,因为她是我看到的活得最自在,最无忧无虑的女子。我好希望看到她幸福,一辈子都幸福,可以永远拥有这样的笑容,我喜欢的笑容。

耶律休哥性子淡漠,耶律衣娃却热情如火,两人性格迥异,初相见时很难让人相信他俩竟然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妹。

相识这么多年,耶律休哥一直如此,自小便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如今更甚从前。若不是从小便与他相识,如今恐怕更难与他亲近。

多年来,他投身军旅,与我们一向聚少离多,但每一次回来,我都会见到他,或远或近,或只是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