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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婚2·求子记(36)

到最后,还是江妈妈忍不住了,趁周围人们都忙着吆三河四地互相敬酒,插空问儿子:“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江岳阳想了想,答:“明年吧。”

江妈妈和老伴惊讶地面面相觑,半晌才异口同声:“有合适的了?快带回来看看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场面就混乱了。

先是江妈妈抢着说:“要是忙就算了,我们去省城,我们自己去看看。”

江爸爸激动万分:“要不要跟亲家见见面?她父亲做什么工作的?能不能喝酒?我带五粮液去!”

江岳阳看看江爸爸,再看看江妈妈,很仔细地想了想才答:“A女,比我大五岁,省属事业单位工作,前年出过一场车祸,有一只眼看不见东西;B女,高校教师,也是高干子弟,身体不好,没法生孩子;C女,高校行政人员,离婚,有一个女儿,可以改姓江……你们觉得哪个好?”

江妈妈听得差点没脑溢血,过了很久才缓过来,语气哆嗦地问:“岳阳啊,你——你怎么认识这三个姑娘的?”

“相亲啊!相了好几十个,就这三个还聊得来,”江岳阳摊摊手,“可能是因为我年纪大了吧,跟年轻小姑娘没有共同语言。这三个阅历丰富,命运坎坷,我们比较惺惺相惜。”

“猩猩个屁!还猴子呢!”江爸爸怒了,拍着桌子吼,“我好端端一个儿子,怎么能娶这种老婆——除了大五岁的独眼龙,就是没法生孩子的,再不就是直接给人家当后爹的!江岳阳我白养你这么大啊!”

老头儿一边说话一边低头弯腰想找点什么东西揍儿子,江岳阳一看形势不好,拎起包就往外跑——他爸当年是市体校三铁教练,就算是个袜子也能准确地扔到他脸上!

多亏坐在同一桌的江岳阳的小姑发现不妙,起身拽住她哥,小姑夫忙着给江岳阳他爸倒茶灭火,二姑夫忙着用身躯挡住江岳阳仓惶逃窜的身影,二姑还要一边布菜一边唤新郎新娘来敬酒缓解气氛……一场婚宴,终究以新郎亲属席的集体性混乱告终。

回家的路上,江岳阳垂头丧气地想:都已经编了如此离奇的相亲经历了,相比而言段斐的条件在三个故事里还算是最好的……难道是因为自己胡编乱造得太离奇了,所以更加剧了他爸的火气?

但不管怎么说,江岳阳可以确定的是:就算他愿意给人家当后爸,他爸妈也不会轻易答应当现成的爷爷奶奶的。

与此同时,段斐心里则是忐忑不安。

幸福来得太突然,她有些措手不及。她不知道江岳阳到底是不是认真的,不知道婚姻这码事到底是靠谱不靠谱,不知道这次他们能走多远……她已经伤过一次,便伤不起第二次了。

而且,她总还要考虑果果——果果能接受江岳阳做自己的爸爸吗?尤其是在她已经开口叫了孟旭“爸爸”的时候?

说到果果喊孟旭“爸爸”,段斐觉得头疼:最近这段时间,孟旭开始每一两周就出现在段斐家,陪果果玩,给果果买玩具和衣服。开始的时候果果还很恐惧,但渐渐地,血浓于水的亲情到底还是占了上风,果果开始习惯和孟旭一起玩……而段斐能做到的,只是小心翼翼地避开江岳阳与孟旭的见面时间。

再后来,果果果然看着孟旭问:“你是谁?”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段斐知道,自己不能逃避了。

她蹲下身,看着女儿的眼睛说:“果果,他是爸爸。”

“爸爸?”果果重复一遍,扭头看孟旭,“爸爸!”

这话喊得太流畅,孟旭在那一瞬间好像被震呆了,但是没过多久,他大步走过来,把果果紧紧搂在怀里,答:“哎……”

一刹那,段斐觉得有炸弹在自己心底爆炸,她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心里反复问:孟旭到底打算干什么?自己要怎么办?

她惶恐了——以前她的确是说过,为了果果她可以牺牲一切。可是现在,当孟旭真的开始摆出积极靠拢的姿态时,段斐宁愿相信他是良心发现,也不愿意想起“复婚”这个词——好日子终于要开始的时候,自己真的要牺牲一切吗?

于是,那段时间里,段斐每天晚上都矛盾、纠结、辗转反侧。“安定”药片的数量从半片到一片再到一片半,头疼欲裂可是仍然睡不着觉……她闭上眼,仍然可以想起那年灿烂阳光下,年轻女孩子洁白的身体,还有孟旭仓皇的掩饰!

那一幕,好像一瓶浓硫酸,泛着泡沫,腐蚀掉她对于以往全部幸福的感念和对未来所有幸福的期待!

孟旭,求你回头的时候你不肯回,那就走吧。可是既然走了,现在回头算什么?

不过……段斐想到这里的时候又迟疑了……孟旭,他真的是想要回头吗?

其实连孟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回头,还是仅仅想听见那声“爸爸”。

年纪大一些了,家庭的概念开始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感觉生命中还有无限多的可能,尤其是当他成为科研处副处长之后,有一段时间的确是觉得,以前那种宠着老婆、盼着孩子还要忙着跟自己的妈周旋的日子太过小家子气。他觉得自己是能干点大事的人,离婚是对的,不必后悔。

可是,当伍筱冰离开他的生活,当母亲开始不断打电话催他重新找个女人生个儿子继承香火……他突然开始觉得自己的生命变得手忙脚乱起来。

以前的自信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他有些纳闷,自己当初为什么坚持离婚来着?

好像是受不了段斐以前的强势,也好像是受不了夹在她和妈之间当馅饼,还好像是嫌她生孩子之前不顾家,生完孩子后又只顾孩子不顾其他……加上父母一直坚持想要个孙子传香火,他顺势也就那么决绝地把婚离了。

现在,他倒迷糊了——他要去哪里找个人马上结婚生孩子?果果的那声“爸爸”叫得真好听,可是将来若段斐改嫁了,果果是不是就得叫别人“爸爸”?那他孟旭算什么?

孟旭觉得心里有团草,疯长,还乱七八糟的。

许莘恰恰在这段时间里见到了传说中的蒋曼琳之母杜泽琴。

那天纯属是巧合——许莘去中医院拿药,杜屹北全程陪同,帮忙拎药拎包,跑前跑后。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杜屹北陪许莘去拦出租车,许莘急匆匆地过马路,被杜屹北一把拉回到身边去,揽住了告诫:“以后过马路,记得走在男人右边、身后,不要自己往前冲。”

许莘撇嘴:“没有男人之前都是这么冲的。”

杜屹北笑了:“现在不是有了?我知道你不适应,初恋嘛,得找找感觉。”

许莘瞪杜屹北:“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不平衡是吧?那我抓紧找别人谈个恋爱找找感觉,再来找你谈。”

杜屹北乐呵呵的也不生气,只是牵住了许莘的手说:“我没不平衡,你都说我是‘得了便宜’了……”

两人正在路边煞有介事地打情骂俏,突然插进来一个声音:“小北?”

杜屹北惊讶地扭头,看见来人的刹那全身肌肉都收缩了一下:“大姑……”

许莘也惊讶地瞪大眼,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个气质颇不错的中年妇女,心里激动地想:这就是传说中PASS掉管大哥的灭绝师太啊!终于一窥真颜啦!不过,灭绝师太看上去很慈祥嘛……正天马行空地感慨着,就听见杜泽琴问:“小北,这位是……”

杜屹北笑着介绍:“大姑,这是我女朋友,许莘,在出版社工作。”

信息交代比较完整,杜泽琴满意地点点头,看看许莘,再看看杜屹北,最后看见他们手里的药包,略微皱一下眉头:“怎么?生病了?”

“给她拿的。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忙,所以有点发烧,”杜屹北解释,“不过已经差不多痊愈了,这是最后几副药。”

杜泽琴一脸领导干部的关怀,看着许莘说:“年轻人得注意身体啊……你是本地人吗?”

“不是的,阿姨,”许莘老老实实地答,“我家是外地的,我大学毕业后就留在这里工作了。”

“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杜泽琴继续关切。

许莘心想我又不给你家当儿媳妇,我爸妈做什么工作关你啥事?可碍着杜屹北在旁边,只能忍住了答:“我父亲自己经营一个小厂,我母亲刚从事业单位退休。”

杜泽琴“哦”了一声,微微一笑:“如今干什么都不容易啊!”

这话说得很艺术,表面上看来不仅没有看不起人,反倒很礼贤下士,至少杜屹北还是很感激他大姑没有给自己拆台的。可许莘和杜屹北的生活环境不一样:杜屹北从小就生活最喜爱256文学,念大学也在比较单纯的中医大学,即便工作了都是被别人求着看病的次数多、求别人的次数少。而许莘从小看惯了父亲在商场上的迎来送往,又在艺术学院这种小社会中见识了各式各样的人,所以她一眼就看出那个笑容的客气与那声感叹的疏离,甚至带一点人上人的优越感,便忍不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结果没想到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候,杜屹北居然无意识地充当了消防队员的角色——只见他兴高采烈地顺着他大姑的话茬显摆:“许莘很能干的,她在少儿出版社,做了很多有名气的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