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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相逢若别离(出书版)(37)

桑离永远都记得那次—她第一次喝酒的那天。她惶惶然扯沈捷的袖子,而沈捷微笑地冲服务生点点头,于是,桑离面前的高脚杯里就多了三分之一杯的紫红酒浆。

第一道热菜端上后,主人先发话,大致就是对仲悦酒店长期的支持表示感谢,所以第一杯酒要一饮而尽。听见这句话的刹那,桑离脸都白了。

沈捷看见了,作为主宾的他自然有资格说话,便补充一句:“女士请自便吧?”

略微带一点征询意见的语气,眼光早就看向坐在自己左手方的主人。主人笑笑说“好”,可谁知宾客们不依了,他们都是各行各业的老总,三四十岁的年纪,七嘴八舌地表示说第一杯一定要桑小姐赏光,大家才能喝。

这样一僵持,桑离进退两难。

关键时刻,沈捷出了折中的主意。他微微侧过身,看着桑离笑说:“桑小姐分两次喝完第一杯,之后随意,好不好?”

这一次,虽是询问,却带了明显的肯定语气。可没想到在座的人还是不肯依,一个个比划着自己酒杯里的酒,说桑小姐的酒已经不多了,再不喝就是不给面子云云。

桑离抬头,看看周围金碧辉煌的一切,再看看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和那些完全陌生的人,终于一咬牙,拿起酒杯,一口喝干!

“好!”周围顿时响起热烈的叫好声,平日里在各自办公室里端着架子的老总们似乎在酒桌上都有旺盛的精力和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匪气。

却只有沈捷,不动声色,只是轻轻握握酒桌下桑离的左手,然后吩咐服务生为桑离端杯热的白开水来。桑离心里觉得有点委屈,可是看看沈捷的眼睛,看到里面似乎也有些抱歉的意思,终于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口口吃着面前小盅里的佛跳墙。

那天坐在桑离右手边的恰巧就是唱片公司的于总,当晚宴因酒精的灼烧而越来越风格热烈后,他在一片劝酒的嘈杂中似不经意地问桑离:“桑小姐,听沈总说你想出唱片?”

桑离满脑子都是酒精燃烧时的灼热感,可是好在还没醉,于是能听见心里那些欢悦的火苗哧哧啦啦燃烧的声音。

她红着脸微笑地答:“是—”

没等她说完,沈捷端着酒杯微微倾身过来插话:“于总,改天让桑小姐唱歌给你听听,这可是专业水准,咱们平日里的嘶嚎都做不得准的。”

他微微笑着,桑离一回头,看见他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可是再往眼底深处看过去,却突然发现,即便喝了酒,沈捷的眼睛里仍旧有那么多的精明与犀利!

桑离一愣,忍不住想打寒颤。

于总却哈哈大笑:“沈总,不如晚点一起去‘金碧辉煌’吧,让我们这些五音不全的人听听桑小姐的歌。”

金碧辉煌是本市最大的夜总会,果然,他的话音未落,酒桌上已经喝红了脸的男人们顿时一呼百应!

桑离当即如坐针毡。

可是下一秒,她居然听见身边的男人说:“好啊!”

什么?!

桑离瞪大眼看着沈捷,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以为他会保护她,她便来了;她以为他会替她挡酒,所以第一杯她便喝了;她还以为他会帮她拒绝去那种声色场所的邀请,所以她便没有回答……

可是,第一杯喝完了还有第二杯,酒席应酬完了还有后续项目,而他居然还替她答应?

他到底拿她当什么?陪酒的小姐吗?

桑离感觉一股火迅速冒出来,她“腾”地站起身,狠狠瞪着沈捷。她的动作很大,甚至惊动了对面正在劝酒喝酒的几个人。顿时,满桌的视线,就这样快速聚拢来!

这天晚上,桑离终于成功地将所有人的目光第二次聚拢到自己身上来!

可是还没等她说话,沈捷已经站起身,看也不看周围的人,只是轻轻撤一下桑离的椅子,左手揽过她的腰,右手轻轻指一下门口:“洗手间在这边,跟我来。”

之后才环视一下四周,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我们先失陪一下。”

说完话,他手上微微一使力,就把目瞪口呆的桑离带离包厢。

一路上,他不说话,只是快步带她走过长长的走廊,一直走到宽敞寂静的露台上去。

直到微风拂面的一刹那,桑离才回过神来,狠狠甩掉沈捷的手:“你凭什么要我去那种地方?”

她恨恨地看着沈捷,声音里满是委屈:“我就不该相信你,我跟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这样说着的时候,酒意似乎开始上涌,干红的后劲终于开始发挥效用,桑离觉得自己的头开始晕,脚下也开始有些轻飘飘的,目光渐渐开始迷离。

可是嘴上还是不停控诉:“出唱片又不是卖身,干嘛还要去夜总会啊!我就不去!就不去!就不去!”

她一声比一声高,眼睛紧紧瞪着沈捷,目光却渐渐开始发散。

沈捷一惊,心想不好,急忙抓住桑离的胳膊。桑离脑袋里还比较清醒,知道自己可能是醉了,可是又不想吐,只是想找个地方靠一靠。

喝醉酒的人行动永远在大脑前面,所以桑离几乎想也没想就顺势往沈捷怀里靠过去,沈捷急忙伸手揽过她,无奈地叹口气。

酒店里还有来来往往的喧哗,可是沈捷看看怀里的这一个,已经委屈地开始抽鼻子。

“沈捷你这个骗子,”她一边抽鼻子一边伸手掐他的胳膊,“沈捷你这个大骗子!”

小姑娘看上去瘦瘦的,没想到力气还挺大。沈捷抽一口气,急忙用另一只手握紧桑离的手腕,这次他终于确定—这个小丫头的酒量确实不咋地,醉酒状态来得虽慢但破坏力惊人!

结果,托桑离的福,那晚沈捷也得以从酒桌上提前撤退。

走前于总还惊讶地说:“呀,醉了?我还以为沈总你在外面安抚佳人呢!”

其他人七嘴八舌、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沈总你可要安全地把人家送回去啊!”

沈捷无奈地把桑离往车上抱,还要道歉:“真是对不住各位,改天我做东,把今天没喝完的酒补上。”

其他人依旧笑:“可以啊,不过还要带桑小姐来,我们还没听她唱歌呢。”

沈捷一边笑着答应一边心里想:今天这事儿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哪敢想下次?

一路上开着车也有些为难:这样子送回公寓里去,会不会对她影响不好……不过好在已经是暑假期间,学生公寓的查宿制度已经没有平日里严格,沈捷想了想,终于还是一打方向,径直朝南部山区驶去。

清晨,桑离在一片若有若无的花香中醒来。一睁眼,看见面前景象的刹那,她险些哽住呼吸!

入眼赫然就是一张黄花梨棚架床,四周悬了藕色细纱,夏初的风一吹,轻轻飘起来,好像一团柔软的云彩。推开细纱,能看见侧靠窗边的位置是两把黄花梨圈椅,中间一张矮小的几案上还摆着一个玻璃花瓶,里面插着几枝皎洁的广玉兰。靠墙处是一张黄花梨书柜,旁边有张黄花梨屏风将私密的卧室与外面的起居室隔开……简直就是黄花梨陈列馆!

桑离再惊恐地回头看看那张似乎还带着自己体温的床,上面的淡青色被面在清晨的光线里散发出柔和的微光—这是哪儿?

不像是旅馆……那就是,沈捷家?!

正感觉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在往外冒的时候,屏风外有声音适时响起:“桑离,起床!”

是命令的口气,居然没有丝毫的怜惜或歉疚成分?

桑离顿时火冒三丈,大喝一声:“沈捷,你出来!”

站在屏风外的沈捷被吓一跳:大早晨的,小姑娘吃火药了?

急忙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看看桑离气冲冲的表情,沈捷心里有了数,不动声色道:“赶紧洗漱,吃饭。”

桑离想起昨晚的事,气得眼圈发红:“你这个骗子,我吃错药了才会答应你去应酬,你根本就是害我!你让我喝酒,还要我陪他们去夜总会!我想你比我大那么多,算是叔叔也算是哥哥我才信任你的,可是你居然出卖我!”

声音开始哽咽:“沈捷你怎么这样啊!我是小门小户的孩子不错,我没出席过什么大场合,你也犯不着这么刺激我,给我难堪吧……呜呜呜……”

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出来,那些延迟了一晚上才得以发泄的委屈、不甘都倾泻而出,就连阅人无数的沈捷都有些许的怔忪。

然而很快沈捷便反应过来,快步走上前,手里擎着一块湿毛巾,一边给桑离擦泪一边无奈地说:“我就知道能用上这个。”

他轻轻拍拍桑离的肩,好声好气地解释:“桑离你反应也太激烈了吧,对不起,我错了,我忽略了你是第一次喝酒,对不起,请你原谅,好不好?”

像哄小孩子一样。

桑离瞪眼看他,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沈捷忍不住笑起来:“桑离你多大啊,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桑离一把抓过毛巾自己擦脸,一边哽咽:“我昨晚没回去,不知道她们会说什么。”

沈捷无奈地笑:“你就说晚上有演出,太晚结束,怕寝室锁门,就只好在酒店的员工房间挤了一晚,不就行了。”

桑离又瞪沈捷:“为什么你连想都不用想就可以撒谎撒得这么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