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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24)

谁叫我头上戴着班长的帽子。

我欲哭无泪,老师难道不知道所谓文武双全不是指我这种体育成绩吊尾的人吗?指望我为班级争光,还不如直接弃权来的现实些。

我垂死挣扎,老师,我还要写稿子呢。

老师微笑,没关系,一千五百米没有预赛,三四分钟耽搁不下几篇稿子。

我郁闷,一桩事情没摆平,我又给自己平白多出一桩事。

运动会上,我挣扎了半天才抑制住撒谎请假的冲动。我真是个厚道的好班长,不忍心让我们班女子1500米项目上挂零分。我在起跑线上活动手脚,姜焱帮我拿衣服,不住的安慰我,别怕别怕,桥北都说你爆发力很强的。

我泫然欲泣,我的爆发力只在脾气上好不好。

旁边有别班的同学指指点点,天,她们班把麦爻都派出来了,看来她们班是真的没人了。

我顿时更加想哭。

发令枪一响,我立刻拼命跑。我当然知道要到最后才发力,可我宁愿被同学说是跑步策略失败。跑了没两步,我左脚的鞋带散了。我窃喜,好了好了,这下子我垫底也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了。听到跑道边班上的同学还在不明就里为我喊“加油”,我只觉得心中有愧。对不起,我可亲可爱的同窗们,驴子再努力也无法跑过马,我们得承认实力的差距是不容置喙的事实。跑到第一圈的末端,我旁边不断有同学超过。我鼻子已经不堪重任,嘴巴被迫大口大口呼吸,肺就好像要炸开了一样。烈士果然不是好当的。老天爷是个可爱的好同志,就在这个时候,我右脚的鞋带也诡异的散了。明白我有多庆幸么,我如蒙大赦,心安理得的放慢了速度。唯一叫我还有些许安慰的是,被临时抓来凑数的不止我一个,无论如何,我后面还跟着几个姑娘。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彼此维持着相当的速度,优哉游哉的往终点跑去。反正跑完就有分,我死命走也要走到终点。

跑道边有同学议论,天啦,她两只鞋带都散了。我听了,好欣慰。

欣慰了没三秒钟,肩旁有一个人急速穿过。大概是超的太猛了,我的肩膀被撞了一下。本来我平衡感就够呛,加上跑步的时候我的注意力也不是很集中,这一撞之下,我立刻倒到了跑道上。我这个女人实在是叫我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倒下的瞬间心中最后的石头也放下了,行了,没事了,我连跑完都不必了。

在旁观战的同学慌忙过来扶起我,人人都紧张的问我怎么样?

我被一道道关切的目光注视的抬不起头,心虚,羞愧之情溢于心腔。

什么叫人无耻则无敌呢,就是说像我这样意气用事的人不用别人推就自己往悬崖底下跳。

一激动,一感动,我脱口而出一句置自己与万劫不复之地的话,我没事,我还没有跑完呢。

然后用自己的舌头短送自己的前途的麦爻同学唯有硬着头皮在同学们的欢呼声中一瘸一拐往终点跑去。我们的跑道只有三百米,一千五就是五圈啊。我平常跑个八百米都会像一条垂死狗一样狼狈。现在可想而知我的模样有多不堪。广播里响起“麦爻,加油,加油!同学们都为你欢呼,你是好样的。跌倒了可以再爬起来,体育精神永存!”这一喊,我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观众炽热的眼神下,我想不当英雄都难。骑虎难下,凄凉的麦爻同学拖着沉重的身躯如乌龟爬一般往终点挪去。英雄是被民群的期待硬生生的逼就的。

等我艰难地跨过终点,同学们也搞笑,居然又把那条红绸带给拉起来了。班上的同学架着我在休息区走来走去,班主任不住的叮咛,多走走,别急着休息。我冲老师虚弱的笑,呵呵,老师,我跑完了,可惜是倒数第一名。

“你倒数第一也比焦婕的第三来的光荣!都什么人吗,自己班上的同学竟然还这么撞。”姜焱替我检查膝盖,巴掌大的小脸皱缩成一团,“看,膝盖都破了。”

“唉,没事,不就青了一块而已嘛。”我没所谓的笑,走走心跳呼吸都缓和了不少。想想多骄傲啊,我竟然跑完了1500米,(*^__^*)

嘻嘻……无论速度多人神共愤。

“我看她们表姐妹都是一样的货色,陈丹害你差点进去,焦婕这是报复呢。”姜焱压低嗓音,“麦爻,你自己小心点。”

“喂,没那么夸张。她也是无心的,求胜心切而已。”老师和其他同学已经去为别的比赛项目呐喊了。我扫了眼膝盖,把裤脚整理好。抬头看到焦婕正沉沉的盯着我,见我眼睛过去,立刻挤出笑容。

“班长,对不起哦,我刚才真没想会撞到你的。”她凑过来,眼睛眨巴眨巴,“班长,本来我看你一直遥遥领先都没想自己拼一把的,可是后来你怎么落下来了,我只好自己冲上去,咱班不能剃光头,你说是不是?”

“你没看到班长鞋带都跑散了吗?”体委面色不豫,从别的同学手里接过红花油递给我。焦婕脸上霎时难看,体委跟她绯闻传了良久,如此一般,让她面子很是挂不住。

“呵呵,没事的。都是为班集体争光,我就是一当分母的料。焦婕的长跑确实很强,荣誉应该留给有实力的人。”我拍拍焦婕的肩膀,“大家随便说说,什么话你都别往心里去。”

她笑容灿烂,大家都夸我跑得好呢,我干嘛不能往心里去。

我耸耸肩膀,淡淡的回了一句,这样最好。

罅隙是这次落下的还是一早就存在,我也不知道。焦婕跟我幼儿园小学初中都是一个班的,照理说,我们应当是很好的朋友,可惜我们始终不是。

焦婕上自习课很闹,连教导主任都被吸引来几趟。我无奈之下只好坐镇讲台,说了几次无效以后,我就把她跟另外几个男生的名字记录了下来。在其位谋其政,当班长的人专门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放晚学之前,班主任要他们留下来打扫卫生。老师的惩罚手段无非这几种,罚打扫卫生,罚抄书,罚绕操场跑圈。相形之下,大家更乐意去打扫卫生,反正教室也大不到哪去。

我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们班纪律不太好,隔三差五就有人受到这样的惩罚,大家自己都不在意。哪位哲人说过,不要以己之心度他人之意。古人的话确实有道理。

我帮老师批改完周测的卷子回到教室,发现自己的书包被人丢到地上,散落的书本清晰的留有脚印。有同学偷偷告诉我,焦婕先用扫帚敲我的书包,后来觉得不泄愤,干脆把书包扔到地上踩。我火冒三丈,刚好焦婕倒完垃圾回来,我俩就在教室里吵的不可开交。最后两个人闹到班主任跟前,一个也不肯服软。

焦婕是传说中我们学校的大姐大,人家讲她跟镇上的混混都交情匪浅。班里剩下几个同学已经做鸟兽状散去,班主任对各执一词的我们很是头大。最后,老师干脆各打五十大板,训斥了焦婕一顿,又说了我几句,让我们回家好好反省去。

两个人对这样的调停结果很不满意。出校门口的时候,焦婕恶狠狠的威胁我,你等着,有叫你好受的。

我冷笑,行,有种你就放马过来。别吸了两口气就气喘。

回到家我前思后想开始有点后怕,焦婕在我们学校还是有些势力的。我记得我们初一时,她想抄一个同学的作业;那个同学平常就讨厌她,没好气的拒绝了。结果这个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的男孩子那天中午就被我们学校最大的混混当众扇了两个耳光。男孩子还有一个舅舅是我们学校的教务处主任呢,他也只能摸着外甥又红又肿的脸叹了口气,摇摇头。从此以后,焦婕想抄谁的作业就抄谁的,没人敢太岁头上动土。

我一无门无派无依无靠的傻学生摊上这种事实在心里发憷。焦婕不是一善茬,我打小就知道。她既然当我的面放出这样的狠话,就绝没有善罢甘休的道理。我越想越害怕,后悔死了自己没事找事,她要吵就吵去是了,是书包重要还是自己的脸重要。想来想去,书包也很重要,那意味着我的颜面。反正事已至此,我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想了想,给姜焱挂电话。地瓜平常也不是多乖巧的学生,我估计他跟学校的老大多少有些交情,希望传说中的老大能给他个面子放过我。

姜焱一听,紧张的不行。说到底,我俩本质上都是看到打架就绕道走,不迟到不旷课不早退的乖学生,真没经历过什么事情。她答应我马上就去找地瓜,一有准信就给我消息。我忐忑不安的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书本发呆,生活不易,我不找麻烦,麻烦自上身。

妈妈在外面喊我,麦麦,怎么还不出来吃晚饭。

我胡乱应答着,赶紧趿拉着拖鞋走出去。吃饭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心事,好几次汤勺都没有送到嘴巴里。爸爸问我怎么了。我努力微笑,没事,在想一道数学题呢。妈妈给我盛了碗冬瓜排骨汤,叹气,劳逸结合,吃饭的时候就别想学习的事情了。

我虚虚地笑,点头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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