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蟒缘(4)+番外

此时窗外鹅毛大雪飘扬落下,却侵不进满屋暖意如春,沐华但觉自祖父、母亲亡后还从未这般欢畅过,一应器具饮食虽不若家中精美,但胜在良友相伴,惬意非常,不禁轻叹:「若年年除夕能得大哥相伴,似这般把酒言欢,不知可有多快活。」

他语诚意恳,苍绝如何听不出来,干尽杯中酒,笑道:「这有何难,华弟若不嫌愚兄喝酒太费银子,我年年除夕陪着你便是。」

沐华一愣,随即朗声而笑:「大哥说话算数,小弟可记下了。」

两人畅饮一宿,第二日便有些爬不起来,沐华过午才得起身,洗漱后便看起书来,之后便是日日读书作卷。

苍绝却是每日出去游逛,正月十五没过完,已将汴京城游了个够,等失了兴头,便从街上提些书册回来,细看,净是些传奇话本,日日在沐华身边坐了,看些闲书消遣。

沐华本以为他不日便要辞行去往别处,这时见他不走,正乐得有人陪伴,每日读书闷了便同他说话谈天。

如此这般度日,转眼便到春闱之期,沐华一轮轮考下来,总算熬到殿试,卷子交上去,算了却一桩心事,之后便安心等着出榜。此时也不用他再挑灯夜读,每日里由苍绝拉着逛遍大街小巷,将汴京的小吃、名胜赏了个够。

这日已是谷雨,春风和煦,诸般花草都绽了开来,院中种的一架紫藤开满了淡紫色的花朵,一串串垂挂于翠绿的藤蔓中,香气袭人,煞是好看。

沐华连日出游有些倦怠,今日便懒得出去,调了颜料作画,小半日功夫,窗外那株紫藤已跃然纸上。

苍绝本在看一本《李娃传》,见沐华画得好看,扔了书过来凑趣。

「这几日便要出榜,客栈里住着的十来个举子都惶急得要命,各个抻长脖子等着,你倒还有闲心作画。」

沐华淡淡一笑,「急有何用,我已尽人事,到了此时,也不过听天由命罢了。」

他这一笑平和冲淡,便如春风一般,衬着俊雅容颜更是好看,苍绝看得失神,片刻后才回神道:「也对,命里有时终须有,你生具官命,这一考定是榜上有名的,便在一二榜之间。」

沐华大奇:「大哥何以如此断言,我已知你博学多才,却不知连这命相之术竟也懂得。」

苍绝但笑不答,岔开话题道:「你想任何官职?」

沐华失笑:「这官职也是我想当便能当得吗。」想一想又道:「若有机遇,我倒想进刑部看看。」

「为何?」

沐华想到孙氏一家,怒气暗涌,低声道:「刑部是个光明正大杀人的好地方,我要诸般宵小奸恶之徒无所遁形,各个伏诛法下。」

苍绝见他神情有异,还要细问,忽听院外一阵锣鼓声,店小二领着几个差役进了院子,隔着老远便向沐华打躬作揖道贺:「恭喜沐公子高中二甲六名进士。」

赏下银子打发走一干报喜之人,沐华笑道:「大哥当真神算。」

苍绝一笑,「今日大喜,走,去满华楼喝上一杯。」

扯着他出了门。

又过得几日,吏部文书下来,差沐华做了蜀中青阳县知县,即刻便要赴任。

沐华现有官职在身,不怕孙家知道他活着再来行刺,修书一封托人带回家去,也不返乡,径直收拾行李,便要前去青阳上任。

直到此时,苍绝仍无去意,帮着他收拾好一应物事,这才笑道:「这青阳县我是知道的,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只是上任知县是个糊涂官,捉不来贼盗,断不了案子,一窝儿山贼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乱也收拾不住,惹得百姓背后唾骂。他那衙里的差役也滑头得很,不好使唤,不若我跟了你上任去,好歹充个都头帮你捉贼。」

沐华正为两人分别在即闷闷不乐,听他这样说,叹道:「大哥如此身手,岂能屈就这小小都头,必是担心小弟此官不易为之,特来相助,」叹罢又是一笑,「只是小弟实在舍不得同大哥就此分手,这番好意,少不得便受下了。大哥若有朝一日厌了当差,只管天南海北去,小弟必在除夕备下美酒候你。」

第四章

巴蜀之地素来富庶,青阳县位于蜀中偏南,平原上阡陌纵横,稻田一眼不见边际,民风淳朴山水秀丽,端的是块好地方,只要不赶上天灾人祸,百姓家中总有余粮,因此上人人安居乐业,便在整个大宋也算得上是个中上等县。

沐华来此接掌县衙已有半年,有苍绝相助料理了一干山贼,政事上便处理得顺手,平日里只花半日处置往来公文,闲暇时换了便服,或在县衙内院看书作画,或往乡下巡视。

蜀中多为阴云笼罩,平日里难见晴天,这日竟难得的除了日头,照得一片片稻田碧油油,似块绿毯铺稻田边去,让人看了便心中舒畅。沐华索性下马步行,一边观景一边牵着缰绳进了县城。

已是初夏时分,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起来,沐华去乡下巡视一日,下午方回,入城时正值未时,热出一身薄汗,进城见街边一座茶寮,将马系了,进去喝茶消暑。

「沐大人来了,快快坐,老汉给您沏壶好茶来。」

开茶寮的郑老汉一眼看见沐华,笑出一脸褶子,捧了今春的新茶沏上一碗碰到桌上。

着茶寮中作者十来个纳凉解渴的客人,见了沐华纷纷上来见礼,沐华一一含笑回礼方才落座。

「老丈近来生意可好?」

沐华接过茶抿了一口,只觉一股清香直透肺腑脱口赞一声好茶。

郑老汉得这一赞,更是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托大人的福,小店生意一日好过一日。」

沐华性情温和形貌儒雅,虽是本地父母官却无甚架子,极是平易近人,上任半年又是清廉能干,于百姓中口碑甚好,人人都喜亲近这少年县令,这时在座诸人纷纷过来凑趣聊天,有人便问道:「沐大人这是从城外回来吧,又去李家村啦?」

「是啊,前几日雨下得多了,村子河中涨水,恐淹了田地,须得去看看才得放心。」

「怎么没见苍都头同您一道去?」

「他前日刚抓了个江洋大盗,押去成都府,估摸着后日才能回来。」

众人一听,七嘴八舌叫嚷开来。

「哎,要说这苍都头当真是武艺超群,这半年捉了七八个贼偷不说,还灭了山贼,咱们青阳县真是太平不少。」

「可不是,不光咱青阳,祸害了邻近几县的那个采花大盗,六扇门的捕头都捉不住,还不是落到苍都头手里。」

提起苍绝,众人来了精神,越说越神,直将他说成天兵下凡般,沐华微笑静听,却毫无嗤笑之意。他见过苍绝出手,招式奇诡,内力深不可测,饶是他见多识广,阅遍武学典籍,却也看不出苍绝师承何处,所知的武学宗师中竟无一人可比。这些小民将其敬为天神,那也是情理之中。

喝完茶,沐华放几枚钱在桌上,抬脚要走,叫郑老汉拦住。

「沐大人,这钱老汉可不能收,若非您和苍都头帮老汉寻回让贼偷了的一百两银子,这茶寮也开不起来,区区一杯茶水,怎能还收您钱。」

「老丈若不收这钱,我下次可不敢再来喝茶了。」

沐华笑吟吟道,牵了马回衙。

回到衙中,才进门,便见书童瑞儿喜滋滋迎上来道:「老爷您回来了,可巧苍都头也刚进门,他捉的那个强盗去府衙换了一千两银子的花红回来呢,小的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呃?这么快便回来了。」

沐华一愣,成都府距这儿来回少说五六日路程,苍绝倒是神速,才三日便领了赏金回来。

将缰绳交与瑞儿喂马去,沐华自回后衙洗去手脸上灰尘,又换过家常衣裳,这才取了茶饼煮茶。茶汤才沸,便见苍绝进来,一歪身躺在竹椅上,伸手唤:「茶。」

沐华舀一碗茶水递到他手上,「慢些喝,烫。」

苍绝深深吸一口茶香,待茶凉些,一口饮下,长叹一声,「喝惯了你煮的茶,外面的水竟尝不出味道,这几日真渴死我。」

沐华自母亲处学得一手茶道,时常施展身手与人品尝,这苍绝是个口腹上极讲究之人,自尝过沐华手艺,寻常茶水如何能入得他口,憋了几日,少不得日夜兼程赶回来要茶喝。

沐华抿嘴轻笑,过一会儿问道:「这一行可还顺利?路上吃住都还好吗?」

「自然是顺的。」苍绝说着,自怀中取出方印章来,「我在摊子上看到这个,雕琢得很是别致,你看喜不喜欢?」

一方晶莹温润的青色石章四周刻着薄薄一层写意山水,确是雅致可爱,沐华接过细细赏玩,爱不释手间,仆役来报:「老爷,衙里来了个年轻后生自称沈越,说是老爷在杭州府上的,要见您。」

沐华腾地站起身来,惊道:「阿越!」

沐华三步并作两步奔出来,苍绝见他神情有异,忙跟在后面,到了客厅,果见一人在座,看清来人面容,不是阿越又是哪个。

「少爷!」阿越见到沐华,一般地情难自禁,险些流下泪来,哽咽道:「老天保佑,我还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少爷了。」

沐华又惊又喜,握住他手问:「你不是死了,怎的还活着?」

原来阿越当日杀了围攻他的七八个人,自己却也中了毒箭,一时晕眩倒地,孙立人只道他死了,也没去细查,逼沐华跳了崖后便带着剩下的两人骑马远遁。翌日阿越被砍柴的樵夫救起,幸亏那箭上涂的是寻常毒药,村里的郎中用甘草绿豆解了,这才捡回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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