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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仇记(20)

吃过饭,谢霖烧了好大一锅热水与谢苇,洗去一身尘土,待他洗完,自己也涮了一遍。等躺下时,便手脚并用缠了上来,叹一声,「还是这般更暖和些,独个儿睡时,这炕烧得再热,也总觉不如身边有人时舒坦。」

说罢,还将小腿搭在谢苇身上蹭了蹭。

这般肌肤相亲,谢苇不免觉出些燥热,想伸手推开些许,然右手一搭上谢霖腰间,只觉那皮肤细腻柔滑,宛如上好细绸,不舍得推开,倒忍不住摸了两把。不一时,两人呼吸便都有些急促起来。

谢霖年轻,沉不住气,喊了声「大哥」,又憋了会子,实在憋不住,又往谢苇怀里钻了钻。

谢苇静默须臾,旋即一使力,将谢霖抱到自己身上,头颈贴着头颈。

谢霖才要张口央求他给自己弄弄,便觉耳垂被滚烫的唇舌含住,登时脑中嗡的一响,再发不出一声……

身边有人陪伴,谢霖这一觉便睡得十分香甜,一睁眼已然天色将明,着急忙慌地穿戴好了出门去。

谢苇洗漱后也出了门,直奔宣化门,出了城再走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妫水码头。

熙朝初建时,这妫水河面虽宽,河床却并不十分深,不过能行些小舟,待到至圣年间,国库渐丰,这才着手征召民夫,举三十年之功,先后历经两代皇帝,疏通河道,掘成一条深渠,与运河相连,直通苏浙数州,自此江南银粮等物方能直抵京师,再无骡马转运之苦,借此之便,南来北往商船无数,这妫水码头也由此成了平京城外头一等热闹之地,行脚苦力,往来游商,入京官吏,悉汇于此,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谢苇今日来得巧,正逢今秋漕粮入京,百余艘粮船将一条妫水填得满满当当,不止往日便在码头扛活的苦力,便是附近村中农闲下来的壮汉,亦来此地挣这一包粮食五文的卸粮钱。

码头上自有专管卸粮的粮官,于空地上支了张桌子,谢苇混在人群中,去那粮官桌前录了名字,便去船上扛粮包。寻常人一次只扛得一包,谢苇掂一掂份量,见一包粮食不过百斤,径直让人放了两包在背上,依旧健步如飞,直看得旁人咋舌。待运到粮库,自有计数的小吏在他名下一笔一划凑个「正」字。

待到下半晌,谢苇看日头不早,便早早回家生火做饭,等着谢霖回来吃喝,到了翌日,依旧去码头卖力。连着两日,赚得足有八百余文,这才不再去了,拿钱买了二十根上好牛油蜡烛,又买了套便宜的烛台并文房四宝,拿回家去。

到了家中,正撞见彭明旺等在门外,见了他道:「段镖头叫我来跟你说一声,后日启程去哀牢关。」

谢苇点点头,「晓得了。」

彭明旺早已从段镖头处得知谢苇身手不凡,便是总镖头也需礼让几分,自己那日实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平白出了个大丑,自那之后见了谢苇总有些讪讪的,能躲便躲,今次这差事躲不过去,硬着头皮过来带了话,完事之后也不多说,转身走了。

晚上,谢霖拎着一包猪头肉回家,喜滋滋道:「济世堂东边有家卤肉铺,十分有名,他家刚出锅的卤肉香气能飘整条街,闻着便叫人吞口水,可巧今日还剩了点子没卖出去,我见有你爱吃的猪耳朵,便都买了。」

谢苇切了肉,叫谢霖端了饭菜上桌,两人一面吃一面说些近日琐事,提及后日又要出镖,谢苇照旧一番叮嘱。

等吃过饭,谢霖收拾了桌子,便要拿出医书来看。谢苇点起根蜡烛放到桌上,将那油灯熄了。谢霖瞅着那儿臂粗的牛油大蜡烛,又看看谢苇摆出来的一套文房四宝,登时双目圆睁,问,「几时买的?你哪里来的钱?」

不等谢苇回话,脑海中一念闪过,便是一声大叫,「你撬锁从柜子里拿钱了?」

一扭头钻进西间卧房查看柜子里银钱。

谢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拎着他衣领拽回来摁坐在桌前,「我去码头扛粮食挣的,你柜里的钱我一文没动。」

谢霖先松了口气,继而又怒,埋怨道:「走镖本就辛苦,你才回家,也不歇歇,去卖这苦力作甚,那油灯又不是看不得书了,倒花钱买这些。」

谢苇晓得他并非心疼银子,只是看不过自己劳累,便也不恼,笑道:「油灯忒暗,仔细把眼睛看坏了,还是蜡烛好用些。再说搁家里闲着也是无聊,背几袋粮食而已,只当打熬筋骨了,还能挣些闲钱,有甚不好。左右不过去了两日,能累到哪里。」

见谢霖犹自皱着眉头,只得又哄道:「只背这一次罢了,你不乐意,日后我不去就是了。」

谢霖这才撅撅嘴,不再言语。

第十章

临近年关,各商铺或忙着收拢货物,或忙着将银钱运回总号,连带着四海镖局生意也越发兴隆。谢苇打从哀牢关押运药材回来,未曾稍歇,便又随着段行武往冀南走了一趟,直到腊月二十三方回了京。一进城,便听得四处均是叮叮当当一阵刀剁砧板声,十分纳罕,问道:「这般响动,是做甚呢?」

段行武哈哈一笑,「谢兄弟是南边人,不晓得咱们北地风俗,今儿个是小年夜,该吃饺子,这是家家户户剁肉调饺子馅呢。」

谢苇恍然大悟,仔细一瞅,见街上果然比平日还要热闹几分,当真已有了几分过年的喜庆,不由也微微一笑。

等到四海镖局交割完差事,聂大海发下话来,即日起关门歇业,待过了正月十五再行开门做生意。众伙计领了年前最后一笔镖银,又接了年节打赏的酒肉、红封等物事,便各自道别,一哄而散。

谢苇领了五两镖银,并一个三两银子的红封,又得了两坛酒,一刀肉,回了家。

打小年夜起,济世堂的生意也淡了下来,没了那许多活计,谢霖每日只需去上半天,下半晌便同谢苇采买年货,扫洒屋子。待腊月二十八,东家发下月俸并过节的衣服、赏钱,便也关了门。

因着两人手头宽裕许多,年货便买得十分齐全,待到除夕这一日,谢苇做出一桌好菜。谢霖许久不曾吃得这般丰盛,望着一桌菜肴,想起沔阳过节时父子围坐的热闹,鼻子便有些发酸,趁谢苇去厨下端汤,匆匆抹去眼角泪花,打起精神,斟出两碗酒来,待谢苇回屋坐下,欢欢喜喜道:「大哥辛苦,这一碗酒,小弟敬你。」

谢苇扫过他发红的鼻头,只做不见,微笑回道:「莫要一口干了去,慢些喝,仔细醉了。」

陪他喝一口酒,又夹了一筷子粉蒸鱼送入谢霖碗中。

这粉蒸鱼入口香糯嫩滑,谢霖吃得险些咬掉自己舌头,一面大嚼,一面赞不绝口。

谢苇看他吃得香甜,笑道:「甚么时候想吃了,只管说一声,再给你做就是。」

谢霖闻言笑弯了一双眼睛,方才那一番愁郁似也随着这一桌菜肴吞吃入腹,虽这年夜只得二人,却也其乐融融。

这年一过完,转眼便到春日,京城刹那间便从银白一片化作了草长莺飞柳绿花红,出城踏青的名门闺秀亦或小家碧玉,俱换了鲜亮轻薄的春衫,好一派景色明媚的旖旎风光。

因谢苇这多半年来护镖有功,分得银钱日渐多了起来,手中宽裕,便舍得吃喝,直将谢霖喂养得又长高寸许,如今已到谢苇耳际,脸颊并身上亦丰盈起来,不复初来京城时的单薄。这般身形一变,原有的衣衫便不大合身,只得重又做了新衣,虽只是一身素净的细麻短衣,穿在谢霖身上,亦显出嫩竹般的挺拔俊俏,衬出十分少年风流。

这一日,济世堂新到了一批药材,几个伙计均去门口卸货,扛下十来个麻包堆到屋子里。孙管事进来道:「这一批地骨皮运来的路上淋了雨,需着紧晒一晒,不然怕要发霉,你们几个拿笸箩把药盛出来,趁今儿个日头好,赶紧晾到院里去。」

伙计们答应一声便忙活起来。

谢霖去院子里抱来一摞笸箩,又去帮忙把药倒出来,筛匀了,拿到院中,捡那日头足的地方放下,一面翻弄晾晒,一面把那被雨水沤大发了的地骨皮挑拣出来。如此晾出来七八个笸箩时,忽觉面前这一笸箩里的地骨皮有些异样,不免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这一看,登时看出不对来,放进嘴里一嚼,愈发确定,急忙又去翻看前边晾晒的那些,挨个查了一遍,眉头不由越皱越紧,从笸箩里抓出一把地骨皮,便进屋里去找孙管事,一进屋,没寻见人,年长的一个姓钱的伙计道:「孙管事方才出去找掌柜的了,你去前头柜上看看,许是在那儿。」

谢霖便往前厅里来,正见孙管事并肖掌柜站在一处说话,便先等在一旁,等两人说完,上前道:「孙管事,掌柜的,这地骨皮有些不大对。」

孙管事一怔,「怎的不对?可是给雨水泡坏了?坏了多少?」

肖贵也皱了眉头看过来。

谢霖道:「泡坏了的不多,只堆在上面的几只麻包淋湿了一层,我已挑拣了出去,只是余下的地骨皮里似是掺了香加皮,本是两种药材,却混在了一处,许是卖药的人不晓得两者异同,统统当作地骨皮卖给了咱们。」

肖掌柜这些年专司京城总号一干事物,进药等差事早交给了孙管事去做。孙管事做事老道,七八年间再未出过纰漏,此次一听采买的药材不妥,心头顿觉谢霖信口开河,当即便问,「你如何便说这地骨皮里混进了香加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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