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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40)

子虞想要回避已是来不及,宫娥们列成排挡在她的身前,就那片刻功夫,已足够让她看到来人。二皇子分明也瞧见了她,忙转过头装作未见。

等南国一行离开后,宫女才将子虞接入殿内,欣妃端坐在殿内,蜜色银绣的裙裾迤逦垂在玉座下。子虞看着她,不由惊叹,她倾城的容貌已经完全褪去了稚气,明艳若桃李,能引人目光半瞬不移。欣妃垂着头想着自己的心思,不知是不是子虞错觉,她睫下盈盈,仿佛还沾着泪水。

直到女官提醒,欣妃才抬起头,看着子虞的目光有一刹那非常复杂,随即变得意兴阑珊,指了指堆放在一旁的箱子:“这是你妹妹给你的。”子虞让随侍的宫人收下,按理她该和欣妃再寒暄几句。可欣妃明显心事重重,敷衍几句后就显得精神不济。

绛萼将子虞送出宫,一边走一边说:“娘娘是思乡情重,王妃切勿见怪。”

子虞道:“亲人相见难免如此。”

绛萼送她的到宫门口,却迟迟不离去,神色间像是有话要和子虞说。子虞让宫人们退开,静静地看着她。

绛萼谦然笑了笑:“王妃做事依然这么谨慎妥当。”子虞不为所动,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她,直到她微微垂下头。

“王妃,”绛萼唤了一声后,婉转道,“你一定看的出,娘娘想与你修好,可迟迟不知如何开口。”

子虞看了她片刻,低笑出声:“绛萼啊绛萼,”她亲昵地叫她的名字,仿佛以前的时光倒流回来了。可这样的念头一闪即逝,她笑着摇头,“她是真的这样想吗?还是你们突然想到了什么地方,可以正好用的上我?”

绛萼被她毫不客气的言语刺得脸色发白,她幽幽地说:“娘娘在宫中无靠,王妃的处境不是也相同吗?有过去的情分在,如果你们能和好如初,对娘娘,对王妃,不都是件好事吗?”

“好事?”子虞轻嗤,悠然道,“两年前,你曾对我说,情分在这宫廷里一文不值。如今你还用情分来劝我,这不是件很可笑的事吗?其实在南国时,我们都学过同一个道理——要建立信任,十年也许不够,要产生猜疑,一瞬就已多余……你猜,我和娘娘之前是否还有十年的时间,可以再去建立信任。”

说罢,她不愿多做停留,转身走了几步,绛萼又再次开口:“王妃难道忘记了亲妹还在南国。”

子虞脚步稍顿,可这一次,她连回头都觉得多余,径自带着宫人离去。

她默不作声地走着,随行的宫人都揣摩不出她的心情,不敢乱出声,直到走到九华廊附近,她眼光一转,忽然就定在了某一处。

秀蝉顺着子虞的目光看去,那里不过是有几个宫人栽种石榴,并没有什么特别,再细看,这其中一个宫女姿容特别出众。秀蝉轻声问:“王妃看到了什么有趣事吗?”

“并不有趣,”子虞露出一个怅然的微笑,“一日之内见了这么多故人——只会让人感到事有蹊跷。”

第二十三章 狩猎

为了迎接南国使臣的来到,宫廷中不但筹备了两次晚宴,月末时还将有一次大规模的皇家出猎。天下人都知道,南国皇帝一直有着越过金河,吞并南北的野心,虽然登基二十年来从来没有从北国身上占到任何便宜,但谁也不知他那野心会在什么时候复苏,给两国带来新的战火——借着这次出使的机会,北国朝堂上下一致支持举行一次狩猎。

在众望所归的情况下,筹备了十日,皇帝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京出猎,随行还有南国使团。

皇家猎场位于珉山南侧,风光极好,背山面湖,丛林围抱。山脚下有一面澄净的湖泊,又名落霞湖,据闻傍晚时分彩霞倒映湖中,像是满天云彩落于脚下,故而得了这个好听的名字。湖以西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草木繁盛,是给女子狩猎的最佳地点。而湖以东则是密林,飞禽走兽不计其数。

时值四月春光极好,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正是狩猎的大好时节。

子虞在营帐中稍作休息,睿定已换了一身戎装进来,阳光为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本就俊美的容颜仿佛多了一丝异样的光彩。他屏退下人,静静地看着子虞,神色比平时沉稳,眸里却又藏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犀光。子虞抬头疑惑地望着他。他又淡淡一笑,化解了方才片刻的怪异气氛。

“今日你也要一试身手?”睿定看着她已换好的猎装,问道。

“是啊,”子虞款款微笑,“总不能辜负殿下两年的教导。”

北国尚武,连女子也不例外。子虞嫁入王府后,出入宫廷的次数多了,才知道女子随夫君出猎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还有好些妃嫔精通武艺,其中以太子妃最为出色,骑术箭术出类拔萃。这两年来,子虞也曾下了番苦心学习,睿定得了闲暇也指点一二。虽说还称不上精于骑射,但是十箭能中七八也非难事。

睿定轻轻握住她的手:“不要离营太远。”子虞不解,他已放开手,温柔说道:“今日是蓄意要像南国展示一下,不是小打小猎,离营远了说不定要碰上什么危险。”

子虞随意应了一声,又唏嘘道:“那可真没什么乐趣了。”

“狩猎又哪有什么乐趣,”睿定的口气有些飘忽,“不是打猎,就是被猎,没有其他花样。”

子虞微一诧,营帐外已经响起了入林的鼓声。

睿定回头仔细端详她的脸,伸手抚过她的脸颊,目光中蕴藏着几许深情。第二轮鼓音又响起,他像是有话要说,却也等不及了,稍整行装,出营带着他的卫士离去。

第三次鼓音响起,营外人声躁动,子虞走出帐外:原来是禁卫整装待发。

队伍前端的皇帝身着金色甲胄,映在日光里的万点细碎银光,让人不敢逼视。禁卫排列齐整,竟无一点杂音。直到皇帝一声令下,士气顿时高涨,拱卫着皇帝扬蹄而去,橐橐蹄声让大地都为之颤抖,威严凌冽让人为之赞叹。

过了一会儿,后妃中也陆陆续续有人出猎。子虞拿着轻弓,带着秀蝉和几个家将在离营不远的地方猎玩。赶猎的兵士早已经将猎物赶往草原深处,离营近处的动物又受到出猎动静的惊吓,躲得无影无踪,子虞绕了半晌,只猎到一只傻头傻脑的兔子。

等她回到营地,留守的卫士已走了一半。子虞环顾四周,觉得气氛太过安详平静,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妥。回营帐内休整了片刻,她心内的不安始终不能消散,便让秀蝉和几个下人去探听消息。须臾功夫秀蝉便跑了回来,神色也有些惊异,对子虞略欠身,说道:“王妃,皇后和后妃都已出猎,除了我们,没有其他留在营地里。”

子虞稍怔,又问:“欣妃和明妃也都离营行猎去了?”

秀蝉点头。子虞顿生警觉:欣妃生于南国不喜狩猎,明妃多年前曾在行猎中受伤损了嗓音,自此之后对狩猎深恶痛绝——是什么让这两个人一反常态。

坐着思索了一会儿没有答案,子虞决定亲自去一探。欣妃和明妃的营帐正好相邻,她过去走了一圈,果然瞧见只剩下几个留守的宫人。子虞叫住一个走过的卫士,问:“两宫的娘娘去了哪里游猎?”

卫士低下头,毫不犹豫地答道:“好像是去了草原。”

子虞点点头,心里的疑云层层叠叠地压了过来。

是什么地方不对呢?营帐毫无动静……是的,的确是太过安静了!

还有什么让她觉得怪异?回答,举止,还是口音?

子虞一刹反应过来:方才那卫士回话的口音近似南国,咬字吐音仿佛故意纠正,所以才让人觉得有丝别扭。

子虞被自己的念头惊吓住了,带着秀蝉匆匆回到营帐后,她询问那些探听消息的下人。他们只知道南国二皇子是在第二轮鼓音时和晋王太子一起出猎的,其余一概不知。子虞又问了营地的情况,几个随行宫女心细,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迹象和几个面生的卫士。

秀蝉已经猜到子虞道的念头,哆嗦着说:“王妃是不是多虑了,南国二皇子,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吧?”

“谁知道呢?”子虞稳住紊乱的思绪,说道,“就算他不是,南国的皇帝可是个虎狼之辈,就算有什么疯狂的行动,也不叫人意外。”

秀蝉又往帐外望了一眼,转头来焦急地说:“王妃快离开吧……禁军素来是认口令不认人的,现在不知道有几个南国人混了进来,留久必生变,还不如深入草原,去找晋王殿下商量对策。”

子虞心绪不宁,细想之下接受了这个建议,为了不惹人注意,只选了三匹矫骑。秀蝉主动请缨留在营帐,她对子虞说道:“奴婢留在这里做王妃的耳目。”子虞想起当年徐氏将秀蝉留在她身边曾说,此女外柔内刚,今日果然得到应证。

这日的天气晴好,万里澄空不见一丝云霭。子虞打马进入草原之前不由仰首望了一眼,可即便如此,日光仍照不透茫茫草原的每一个角落。在目所能及之处,草原几乎与天一般辽阔浩瀚,四野的塑风从天地四方席卷而来,长草在风中翻滚犹如巨浪。

子虞从未试过这样纵马疾行,袭面而来的风几次让她岔不过气,急如雷雨的马蹄声几乎要割裂苍原,她握缰的手不住颤抖,幸好藏在袖下无人得见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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