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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85)

玉城掩唇咯咯一笑,“听娘娘说得头头是道,本事都不下我府里养花的了。我倒是也听人说过一些,不知娘娘听过没有,花开得再艳,若是结不了果,是很容易凋谢的。”说完,轻轻抚了抚平坦的肚子,暗示的意味极为明朗。

旁的妃嫔都噤了声,子虞先是愕然,随即脸色有些苍白。

“玉城。”皇帝注意到这一边,出声将她召走。玉城慢慢站起身,四下里一顾,笑盈盈地走了。

原来是她宴前以腹中孩子为由,问皇帝讨要一处田庄,皇帝刚才只是笑笑,现下允了。

妃嫔们许是怕子虞难堪,忽略了刚才一幕,巧妙地将话题移开,片刻工夫,又恢复了热闹。

宴后,子虞一行回步寿宫,宫女们猜想她的心情并不好,隔着五步的距离,无声地跟随在后。

子虞抬头仰望远处宫殿的一角,漆黑浓紫的天唯有月光银亮。屋宇梁脊上覆着薄薄一层雪,在如水的月光下透着青白,素练一般。她从裘衣里伸出手,虚抓了一下,寒冷的晚风从指缝中穿过,她不禁低头轻叹。

“娘娘。”宫女轻唤。子虞没有回头,宫女急道:“娘娘,陛下……”

子虞转过身子,看见后面有一队仪驾,远远地似乎往这里来,看宫灯的数量,应该是皇帝。她心里有些烦,若无其事地转身继续往前走,速度没有慢下。宫女大急,一边喊:“娘娘走慢些,天黑小心脚下。”一边故意拖慢了速度。

转向到了回廊,身后却没有人跟上,子虞回过头。

皇帝一个人抛下仪驾,向她走了过来,宫女宦官纷纷立在两旁,低头不语。

子虞想要勉强微笑,最后只是低下头。

他来到她的身边,握住了她露出裘衣外的手,“这么冷?”他的眼眸在月光下清亮如泉,仿佛能穿透黑暗,“为了一句戏语,为难自己可不是好方法。”

子虞抿了抿唇。

“日后让她给你赔礼,”皇帝说道,声音平稳,不疾不徐,“她怀了身孕,通常在这个时候,脾气不同平常,有个风吹草动都会弄出大动静,你要体谅她。”

他的轻描淡写足以说明对玉城有多偏袒。子虞心里冷笑,淡淡说:“不用了。”出口的话音竟有些颤抖,这时她才意识到,原来心里如此委屈。

他微微敛眉,握紧了她的手,“你一定觉得我对玉城太过纵容。”

子虞默不作声,他又说道:“皇家只有两个公主,玉衡年纪还小就已远嫁。玉城是一个人孤独地长大,她无法与皇子们玩在一起,身旁的人又不会违背她的意思,这才让她养成了现在的坏性子。可是宫中能有这样一个人不是很不错吗?直率,坦白,从不违背自己的意愿,她没有成为宫里那些干篇一律的面孔,这不是让人很惊喜?”

子虞神情有些麻木,他们的看法真是南辕北辙。在她看来,活得如此自我、如此恣意的人,让人一见就联想到自身的处境,无法不感到厌恶。何况,玉城对她也抱有同感,她们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只能在彼此为难中获取一点快慰。

“陛下说得是,”子虞苦涩地一笑,“做您的女儿真是幸福。”

他看着她,唇角含笑,眼神静柔如月光,“她是我的女儿,注定一生荣华富贵。也仅仅如此。除了这些,她无法从我这里得到更多。”

子虞有些怅然地轻轻摇了摇头,“已经足够了。”

“孩子的贪心可远超你的想象。”皇帝牵着她,寂静的夜里,只能听见枝叶间偶尔滑过的瑟瑟风声,剩下只有两人的脚步声,一步步尤为分明。

他又说道:“满足了他们一次,下一次他们就会索要更多。你根本不需与她计较。已经出嫁的公主,你无法改变她,她也无法伤害你。”

子虞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提点她与玉城并无利益相关的冲突,两人的相处之道,最好相安无事,不近不远。

“妾明白了。”

夜风吹散了她的鬃发,他温柔地替她捋到耳后,“去你的宫里吧。”

知易行难,说的大概就是眼下的情况,子虞暗暗想。

即使他说的全部都在理,理智上告诉她,与一个出嫁后的公主计较实在没有必要,可是心里始终有一处疙瘩。那个公主,行事无所顾忌,如果有一天,她的为难不再仅仅停留在言语上呢?相安无事,终究只是一个美好的憧憬。

当他的手臂环上她的腰,子虞打了一个激灵,迷惘地看着他。

细碎的亲吻落在她的眼睑上,他低沉而缠绵地轻语,。想什么々。

“陛下似乎更喜欢女儿。”也许不应该重提这个话题,她却想知道究竟。即使是深受他宠爱的睿绎,都没有得到如同玉城那般的纵容。

“女儿若是不懂事,不过是些小烦恼,儿子不懂事,才让人忧心。”他笑了笑,“纵容一些又何妨呢?”他的口气轻松又含打趣,子虞随之微笑,只好揭过不提。

他的气息渐渐粗喘,有一下没一下抚摸她长发的手也慢慢伸入她的衣襟。

这一夜他格外怜惜温存。

子虞心底有些悸动,翻了个身,她将手伸入枕下,很快就摸索到靠近床沿的一缕水丝流苏,上面系着她打了一半的同心结。

他察觉到她轻微的动作,伸手搂住她的腰,“怎么了?”

她讶了一下,很快将手缩回,轻声道:“没什么。”闭起眼,须臾工夫,呼吸匀净地睡着了。

床脚边搁着一盏宫灯,只因她一向害羞,宫人们把灯放得远,灯光朦胧,连床帐也无法穿透。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伸手越过她的肩膀,往她刚才摸索的地方探了过去。

第三十九章 行刺

第二日子虞先醒来,轻手轻脚地离开床榻。等她梳洗完,回到寝殿,皇帝仍在熟睡。

子虞有些惊异,他的睡眠一向警觉,稍有动静就会惊醒。

宫女为她上妆,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调弄的胭脂几次都不合心意。子虞接了过来,选了海棠红的脂粉,轻轻在脸上盖了一层,侧过脸想要和宫女说什么,却瞥到皇帝已起身坐在床边,透过铜镜看着她。

镜中的他离得远,面貌模糊,可是目光深沉又探究,让她不敢轻易回头。

宫女们垂手肃立,鸦雀无声。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周公公走了出去.很快又回来,在皇帝的耳边轻语。他控制着音量,一丝也没有外露,皇帝的神情却变得严肃起来,一言不发,在屏风后换了朝衣。

气氛与平时迥异,子虞站起,来到屏风旁。

皇帝转过身,握住了她的手,声音依然温醇,“你的哥哥昨晚遇刺受伤,此时正在宫外求见。”

子虞脑子嗡的一声响,疑心自己听错了,抬头直视皇帝肃然的表情,期艾道:“遇,遇刺?”

“嗯。”皇帝安抚地握住她的肩,“抓住了一个刺客。”子虞心急如焚,她担心的只是兄长的安危,转头看向周公公,他果然明白,说道:“娘娘不用担心,云麾将军脸色不好,身上却无大碍。”

皇帝见她新上的胭脂都掩不住骤然发白的面色,伸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脸庞说道:“我去看看。”带着宦官侍卫走了。

子虞心里又急又躁,遣了宫女前去打昕,等了一会儿不见消息,又让秀蝉再去。在寝殿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宫女归来回禀,“听闻罗将军昨日和军中好友小聚,在路过安邑坊时,遇到几个酒醉的汉子,因为抢道而起了争执,后来就动了刀剑。罗将军,殷侍郎,还有几个侍从都受了伤,当场击杀了五十,只留下一个活口。”

子虞听着就皱起眉,对她冷冷扫了一眼,宫女垂下头,“娘娘莫怪,我是听几个宫人如此说的,一句不曾添改。”

秀蝉带回来的内容却不尽相同,“罗将军手臂上受了些伤,并不累及要害。刺客有六人,留下一个活的,正绑在宫外。”子虞微微松了口气,把秀蝉召到近前,问道:“问谁打听的?”

“刚才那些都是杨都监让我告诉娘娘的。”

子虞一直紧绷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些。哥哥与杨都监一直有往来她是知道的,既然能在这个时候还传话出来,肯定伤势不重。她深深呼吸了一下,放缓身子,目光在第一个回禀的宫女身上转了转,若有所思。

等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有传来罗云翦出永延官的消息。

子虞按撩不住,带着宫女去了永延宫。殿前侍卫欲入内通报,被子虞制止,“不要惊动御驾,我就在这里等一等。”

这一等足足近半个时辰,罗云翦才从殿中走出,看见等候在外的子虞不禁怔住。

子虞见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好不容易压住了已涌到喉口的称呼,直到罗云翦行了礼,才轻轻道:“将军随我来。”

走到僻静处,四下无人,子虞转过身,眼圈微红,有些激动地唤:“哥哥。”

罗云翦微微一笑,安慰道:“娘娘不用太过担心。”

“这世上能让我担心的人已经不多,”子虞酸涩地看着他,“伤了哪里?”即使冬衣厚重,她也看出罗云翦的衣物太过臃肿,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胸口。

罗云翦轻轻拍了一下左肋,“这里,还有手臂,都是皮肉伤,不算什么。”他略徽顿了一下,口气僵硬地说道,“若再偏一些,就直插胸口,险些被他们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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