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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换流年(139)

说起来当时这事也挺玄,这王管事其实并不太管事,但似乎冥冥中有注定的机缘,当她穿着借来的衣服坐着借来的马车,战战兢兢的和其他几个小姐一起大内供司礼监挑选的时候,竟然遇上了风头正好的大管事茹建尧.

她当时心急紧张,回答的时候竟然冒出了锦州口音,那怪异的乡音惹得太监们掩嘴笑话,她噪红了脸,眼泪忍不住差点把妆都化了.她母亲是锦州人,小时候说话带乡音,她就学上了.后来怕人笑话狠下过功夫改,平时已经听不出,但已紧张就容易露馅.不想在这个紧要的当口出了纰漏,她真是一头碰死的心都有了.

可不曾想那大内总管事茹建尧竟然祖上也是锦州人,听了乡音不觉得诧异反而添了好感.当下还用锦州话问了她几句,都是些生辰八字女红刺绣的事.她定下神一一仔细回答了,竟然就这样过关.

等到王府的聘贴送到吴家,一家人都懵了.父亲是兴奋的张红脸,母亲是搂着她直喊乖乖,哥哥也换了脸色,凑过来搭话,至于从小看不起她的姐妹们也都换了羡慕嫉妒的神色,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她感觉到自己活的那么精彩.

虽然只是去王府做一个良娣,但对于吴家来说也仿佛已经看到了锦绣的前程铺在他们眼前. 家里开始相捧一个金饭碗似的小心翼翼伺候着她.母亲甚至拿出了私房钱给她置办了几身像样的衣服,总不能叫她过了门以后去穿那些破烂,给王府里的下人们取笑.

父亲也因为她的缘故,快二十年没动窝的主薄升到了大理寺臣.

女儿还没过门一家就沾了光,吴家更是把这门亲事看得重.等到晋王大婚之后,王府派来了轿子接人.良娣过去自然比不得王妃,虽然也坐了大红的花轿.前面也有吹吹打打,可到底王妃是八抬大轿,前面有仪仗开路.到了王府是从正门进去,满朝文武百官外加皇子公主都来祝贺.

而良娣不过是开了角门,抬着轿子进去,府里摆了几桌酒,随便庆贺一下就算完.

当晚晋王也不是在她屋子里过夜的,喝了交杯酒睡了前半夜后就回他的千壑殿去,把娇滴滴的新人撒在新房不管.

第二天起来,伺候的下人们也懒洋洋的不怎么伤心.她知道是自己给的赏银不够,母亲临出门前也在她手里也塞了些银子,下轿的时候她狠狠心都塞给了那个喜娘,可没曾想那喜娘笑眯眯的塞还给她.嘴里说的冠冕堂皇,不兴这个,她们都是下人,就该伺候主子的.但从那些侍女们暧昧的脸色上她立刻明白,自己这点银子他们压根看不上.

下人们的冷眼和怠慢让她立刻从先前的兴奋和虚幻中清醒过来,她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她才刚刚迈进一个全新的领地,要在这里站住脚,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

而她的力量就是她的美貌和年轻,这事一种强大的武器,尤其是针对一个男人.

新婚那一晚,她一直低着头,也不敢看自己的夫君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吹了灯以后,她就躺在他怀里乖顺的像一只小猫.

虽然他让她疼痛,但当她哭的时候,他亲吻了她的脸,用温暖的双手抚摸她的肩膀,给她一种温柔的安抚.即便看不到他的脸,她也觉得自己从那一刻爱上了这个温热的男人.只是这个温柔的男人在下了床以后就把她肚子抛弃在床上,留给她许多惆怅.

但她安慰自己,那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是一个王爷,他不可能把所有的爱和温柔都给她一个女人.他的时间属于许多人,女人只占据他生命的一小部分,他有更大的天空,更重要的人和事需要操心.

但女人是男人的港湾,他累了的时候必然会回到可以休憩的港湾.

所以,她要温柔,要体贴,要做一朵解语花,做一个好妻子.一点一滴的融化他.侵蚀他.吴良娣头一次感激她自己的出身,正因为贫困的童年让她懂得了主动去争取,懂得了察言观色,懂得了人情世故,这些往日的困苦在如今却成了她最有力的武器.张家小姐应该是幸福的,娇生惯养,作威作福.她曾经多么羡慕.但现在却只能报以摇头和冷笑.

娇小姐的脾气是不能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金钱也不能笼络到下人们最有力的支持.

一开始固然能起到一点作用,但有眼力的下人是不会愿意把自己的命运和一个不识好歹愚蠢傲慢的王妃联系在一起,毕竟,这个王府里最有施礼的不是王妃,而是晋王.

只有抓住了晋王,才能抓住整个王府.

她的美貌,她的温柔,她的善解人意,她的吴音软语,一点一滴的抓住了那个男人.

他开始眼里有她,开始在她屋里过夜. 下人们立刻看明了风向标,纷纷倒向她这边,逐渐形成了一股势力.

但她更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越受宠就越要谦和低调.她主动的去给晋王妃请安,主动的去看望和她一起进门但并不怎么受宠的李良娣,王孺人.还把晋王赏赐的绸缎首饰分给她们,还在晋王面前给她们说好话.

王府里人人都称赞她的贤惠谦和善良,晋王也越发的和她亲近.

但令她懊恼的是,晋王妃虽然有很大的小姐脾气,但却不是个善妒的女人,对于晋王宠爱谁,在谁的屋里过夜并不计较.而且王妃是个极喜欢读书的人,博览群书,兴趣广泛,对享受生活很有一套.

虽然晋王也会受不了她的小姐脾气,但却也喜欢和她聊聊书里的事情,说一些别人插嘴不上的典故诗文.晋王善画,王妃善琴,一个作画一个抚琴,金童玉女宛如世外仙人,真是不可方物.

她明白,自己可以成为这个男人的女人,但可能永远也不能像王妃那样成为他理想追求中的那个伴侣.她不会琴棋书画,书也看得不多,典故诗文也都不懂.她只会做一个乖巧温柔的女人,给他一个休憩的港湾.

很快她就有了身孕,为了避讳,她主动提出让晋王多和李良娣王孺人她们亲近.

等她在冬日里生下孩子的时候,王妃却因为受了凉,病倒了.虽然她给晋王生下了他生命中第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个男孩.但这个男人只抱了抱孩子,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就转头去了王妃屋里.

当她抱着孩子期盼着他来看他们母子的时候,却听到下人们说,他在王妃的屋里亲自端汤送药,一勺一勺喂王妃吃药.他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他名正言顺的妻子,熬得眼睛的红了.

他还去庙里给他的妻子祈福,并自愿折寿,祈求那个女人能够康复.

他怎么给了那个他并不喜欢的女人那么多?那个张小姐只知道摆弄精巧的玩意,说些文绉绉怎么也听不懂的话语,弹些寡淡冷清的曲子,和他争吵,和他耍脾气.

可他却原来并不讨厌王妃,原来他竟然心里有的就是这个会和他争吵耍脾气的女人.

她竟然感觉一种难过,她弄不懂这个男人,也弄不懂王妃.他和她的那种感情,她无法理解. 但她伤心,她和怀里的孩子抵补过那么一个快死的女人.在那个男人的心里,仿佛只有王妃的分量才是最重.

她嫉妒,发疯似的嫉妒,几乎克制不住.

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覆灭的时候,老天爷再一次垂怜了她.

王妃终究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她死在了那个男人的怀里.

那个男人像孩子一样哭泣,在她怀里哭泣,絮絮叨叨的述说着对王妃的思念和爱慕.

她突然明白过来,这个男人可能真的只是一个孩子.他就像小男孩喜欢一个小女孩一样,喜欢着那个能和他有共同语言,但总喜欢顶撞自己的女孩,他虽然被她弄得发火,但心里却是高兴的.

这个男人和张家小姐一样,都是从小被宠坏了的孩子.所以,他们会相互吸引,相互靠近,相互感受到那种熟悉的气息. 而她,终究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但能活下去陪着他的,将是她这类人.

王妃的死带去了他生命中孩子气的那部分,这个男人在此后迅速的成长起来.他领兵打仗,他参与政事,他终于真正的成为了一个王爷.

但无论他浮沉起落,他都没有再娶新王妃,也没有再立新王妃.他并不是一个喜好女色的人,所以王府里这十多年过去了,也只添了两个新人.

而王府里这些女人也再没有给他生过儿子,只有王孺人生了一个女儿,倒也乖巧可爱,时常母女两个来她屋里坐坐.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渴望王妃这个名号,只要这个王府里只有她的儿子一个男孩,那么即便不她不是王妃.她的孩子,佑灿最终会成为世子.

但最终,还有另外一个女人闯了进来。那个女人的名字叫杨波。第一次听到杨波这个名字,是在下人的嘴里.

那是上元节过后的一天,下人说杨府里来了个少爷来拜见晋王,小少爷名字叫杨波.

杨家是京城里有名的大姓望族,杨老爷是工部侍郎,杨老夫人是一品诰命,就连杨老爷续弦的太太也是御封的夫人,杨家大少爷二少爷也都在朝廷里任职.杨家真是一门显赫荣耀.,是她吴家比不上的人家。

不过在王府里这几年,她也看遍了荣华富贵,对这些都麻木了.

杨家小少爷和晋王有什么交情她也猜不透,估摸着也是仗着父亲哥哥们的荫庇而已.这种事她见多了懒得管.

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已经过了四五年,至平朝改成了天顺朝.外面天翻地覆,王府里却风平浪静,一成不变.

她的丈夫是个能耐人,怎么变天他都能屹立不倒.吴家也在这大树下保全不倒. 王府里并没有多少娱乐,平时她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贵夫人之间也有互相串门子的时候,在天顺皇后的寿宴上,从那些贵夫人的窃窃私语中,她有一次听到杨波这个名字,猛然发觉原来这并不是杨家一个小少爷,而是杨家一个小婵娟.但这个婵娟当时被天顺皇帝禁锢在乾元殿里,为此烦心懊恼的是皇后娘娘,还轮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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