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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公主(622)

送走内宦,二人再走时,又有新的人从后追来了——

“言君!言君!

“言相公!”

暮晚摇眉毛挑了一下,见言尚眉头微蹙,果然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

夜色幽深,宫灯盛丽,身披鹤氅的言尚回头,对追过来的海三郎轻声责道:“海三郎莫要如此称呼我。你既不愿当我是座师,我却也称不上‘相公’。”

海三郎年少,面上仍带着少年人的懵懂和意气风发。他气喘吁吁追来,先被言尚说一通,脸微涨红,为自己辩道:“言君是同平章事,位同宰相,称一声‘相公’也不算错。我当然也想叫言君为‘老师’,但我到底知道自己之前做错许多事,言君恐不愿认我那般称呼。

“我是来向言君道歉的!我不该在席上那般刁难言君,我只是以为、以为……”

言尚微笑:“以为我无才无德,年纪又轻,凭什么能做主考官主持科考,我拿什么考你们?”

他叹道:“无妨。背后这般说的人多了,你不过是敢于当面挑衅我的出头鸟罢了。”

他温润眼眼睛望着海三郎,提点道:“然你年纪尚幼,自幼被家中宠爱,初到长安,相识一两知己,被人捧为‘天才’,难免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了不得。然今日你当知道了,我若想为难你,轻而易举。

“你被旁人撺掇着来和我对局,可曾想过我日后若刻意为难你,那些撺掇你的人,会帮你一二分么?”

海三郎一愣,他到底也是大家出身,言尚稍微一说,他头脑一愣,热血冻僵,明白自己唐突大胆——他讷讷:“所以言君日后不会在仕途上为难我么?”

言尚莞尔。

他开玩笑:“看我心情。”

海三郎局促。

暮晚摇不觉看向言尚,没想到他今日被小辈为难居然不生气,心情看起来还不错……他都开玩笑了。

海三郎嘀咕:“也罢……我只是不懂,言君能写出刚才那样的句子,为何不早早教我,要在今日才发作?长安都说言君无才,我也那般以为,但今夜我才知道,言君若是肯用心在诗赋上,未必比我差。

“既然言君有这般能力,为何不用心?”

言尚望着他不语,若有所思。

海三郎再次质问。

言尚:“你是为谁问的这个问题。”

海三郎一愣,然后瞬间了然言尚真正想问的,他一时觉得自己受了羞辱,既羞愧,又不服,浑身发抖:“纵我是海家出身,也不代表我事事都要请教家中。不错,今夜我所为,有家中某些子弟撺掇的缘故……但也是我自己轻狂,我以后会小心,不为人利用。

“我虽为海氏出身,看似与言君对立……但是我并不局限于世家寒门之别!我便是我,不是海氏的傀儡!”

暮晚摇在旁冷飕飕:“年少时这话当然可以说一说,你回去跟你父亲爷爷说一说,看他们打不打断你的腿。”

海三郎朗声:“我知道殿下和我家有仇,但我又没有害殿下。殿下找我爷爷阿父算账,我没有对不起殿下。”

暮晚摇讥诮勾唇。

言尚打断暮晚摇对这个少年的嘲讽,温声:“你若是为自己问的这个问题,那我便答你一答。你可知我平时每日有多少公务在等着我?鸡鸣未鸣,我便要起床,天未亮,我就要去中书省和几位相公对接下来一整日的朝务。

“谈这些的同时,我们要去朝会。日日廷议,无一短缺。陛下尚未弄清楚一日早朝上臣子们要谈什么,我便要先清楚。朝上不能出错,我既要安顿好大臣们,还得观察陛下,替陛下解围。

“待早朝结束,我又要去御书房,之后回中书省。再结束这些,我得转去吏部。中午那顿饭,我又得赶回中书省。时而弘文馆的人来,宫廷宿卫军来,我都得管……时而陛下觉得哪个大臣不好用,又会把我叫去一通问,直接让我去办某事。

“哪县发了大水,哪一州今年要求减税,哪一郡民兵起义……这些全是我要操心的,要我忙到三更天才能睡。

“海三郎,你说,我哪来的时间去研究如何作诗如何写赋?我整日忙的事,和诗赋又有什么关系。”

少年郎听得面露尴尬,又若有所思,言尚叹道:“你们还是太年少了,整日写诗作赋,觉得诗赋惊人,便能当官,能当好官。但是当官如何,和诗赋关系又有多大呢?我去年就与尚书谈过此事,要对科举改革,可惜之后碰上陛下登基,此事就拖延了。

“好好珍惜此次状元名号吧。说不定是最后一届了。”

言尚问听愣住的海三郎,三月天,他有些冷,咳嗽了两声后,多说了两句:“你既是状元之才,不知日后想如何当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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