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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福帝姬(97)

秦鸽子答说:“昔日汴京曾有位女巫以巫术控制了数人,最后欲将此术用在她丈夫身上时被其夫察觉,向官府告发了她,于是她被斩首示众。而这女巫就是曲韵儿的表姑,她父亲在送她应选入宫时买通采选的人,刻意将此事隐瞒了,所以宫中人也不知曲韵儿与这女巫的关系,是最近曲韵儿见赵夫人终日烦闷忧虑,才自己将此事说出,告诉夫人她入宫前曾亲眼目睹表姑作法,知道如何施术,称那法术确有奇效,极力劝夫人一试。夫人起初一听便拒绝,但曲韵儿反复说那方法简单易行,外人不可能看出,不妨试试,若成功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即便不成功,也无人知道此事,不会牵连夫人。夫人犹豫良久,见除此外无计可施,最后终于决定采纳曲韵儿的建议。”

听她如此说席间众人都很好奇,纷纷追问那巫术如何施行,秦鸽子却摇头:“具体如何做奴婢也不知。赵夫人一向行事谨慎,平日最宠信的是曲韵儿,对奴婢其实并不特别亲近,曲韵儿与夫人商议之事原本都是瞒着奴婢的,是奴婢那日见曲韵儿夜半悄悄起身去找夫人,觉得诧异,便暗中跟了去,这才得知此事。只依稀听说最重要的是以符水加在生人脑里,调以冰雪,让人服下。后来曲韵儿便出宫找来人脑,加冰雪蜂蜜调成‘冰雪白玉羹’,外表看来便是一清凉甜品,经细细研调,想必也尝不出脑髓味了。曲韵儿将这羹给夫人骗郎主服下,又偷偷作了法……好在郎主是真命天子,自有天佑,这种邪法亦不能损郎主分毫……”

宗幹颔首叹道:“留这样的贱婢在宫中当真祸害无穷。”一顾玉箱左右,不见曲韵儿,便又问秦鸽子:“那曲韵儿现在何处?非得找出严惩才是。”

秦鸽子微微侧首再窥一眼玉箱,说:“郎主喝了那羹就开始腹泻,赵夫人见势不妙便故作愤怒状,杖责曲韵儿,将她赶出了宫。奴婢猜,她大概是怕郎主起疑,所以先让曲韵儿出宫,也是为保全曲韵儿的性命。”

“这贱婢朕自不会轻饶。”完颜晟冷冷接口:“朕已命禁军出宫搜捕,翻遍整个京城也要将她搜出来。”

“那贱婢自然该死,但也只不过是听命于主人的狗罢了,父皇真应严惩的还是这个南朝女人!”宗磐拍案而起,一指玉箱,被酒意和血液烧红的眼底有不加掩饰的快意:“自她入宫以来后宫便不得安宁,我母后也被她陷害,至今仍住在外罗院中。我早就劝父皇提防她,这女人一直有异心,想媚惑君主做皇后,再干预朝政,夺取大金江山,如今父皇总应明白了罢?”

完颜晟点点头,对宗磐道:“现在看来,你母后确实冤枉,朕会接她出来。”再转对秦鸽子道:“再说说关于皇后的事。”

“皇后……”秦鸽子踟躇着断续说:“当日害死宗青小皇子的毒不是皇后下的……是赵夫人自己……在那碗药中下了致命的鸩毒……”

听了这话满座哗然,诸人注视着玉箱神色颇震惊,而玉箱一味漠然,始终保持着先前姿态,听着秦鸽子的话亦无一丝惧色,似她言下那一桩桩罪状根本与己无关。

宗磐便冷笑,对完颜晟说:“虎毒不食子,而这女人为争宠居然向自己亲生儿子下毒手,可见其心之狠。母后仁慈良善,竟被她这般陷害,将她千刀万刮也不为过。我想知道父皇会如何处治她,是凌迟,还是车裂?”

完颜晟侧目看玉箱,忽然笑了笑:“你说朕该如何处治你呢,玉箱?”

13.巫蛊(下)

玉箱亦浅浅冷笑,道:“自臣妾入宫以来,一直深受郎主恩宠,故平日多遭后宫嫔妃嫉妒,她们私下对臣妾恶意攻讦是常有之事,蓄意陷害亦不鲜见,郎主应该很清楚,此番秦鸽子必是受人收买才会捏造出这等事来诬蔑臣妾。臣妾服侍郎主一向尽心,不想如今郎主宁听她一面之词也不相信臣妾。”

旋即又转首一掠秦鸽子,垂目问她:“鸽子,这回是得了谁什么好处,居然昧着良心来害我?”

依然是平和冷静的语调,她声音不大,却仍令秦鸽子一惊,额上沁出汗珠,颤着双唇,嘴里模糊不清地嗫嚅着什么,终未拼出一句成型的话。

完颜晟忽然一把拉起玉箱,一手将她紧箍在怀中,带着适才的笑意迫视着她:“你想知道这些话是谁让她说出来的?”

玉箱凝视他,透过他倏忽收缩的瞳孔看到答案,深吸了一口气,她说:“是你。”

完颜晟哈哈笑:“玉箱玉箱,你真是聪明,叫朕怎么舍得杀你!”随手自桌上拿起一杯酒,自己先饮一半,再送至玉箱唇边,玉箱漠然侧首避过,完颜晟也不勉强,自己饮尽,一掷酒杯,说下去:“朕喝了你奉上的羹便腹泻好几天。这病这般严重,是前所未有的,朕觉得蹊跷,猜是有人在羹里做了些手脚,放了些不洁之物,故意让朕腹泻,便将你的贴身侍女秦鸽子召来询问。本来只打算问明白你是否知道这羹里有异物,不想才一发问秦鸽子便吓得浑身颤抖,跪在地上只知叩头,连声说与她无关,于是朕便知这其中必有更深内情。继续追问,起初秦鸽子似还顾及你们主仆之情,一味搪塞不肯明说,后来朕一抬手命人将五十两黄金摆在她面前,她尚犹豫,朕又加至五百两、五千两,又称待她说出真相便册她为妃。果然这贱婢两眼渐渐亮了起来,当下全都招了,从头到尾,把你瞒着朕做的事一桩桩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再斜眼瞟瞟秦鸽子,完颜晟又道:“这丫头一向胆小,岂敢在朕的面前说谎陷害宠妃?何况她平日行事说话也不够伶俐,若要在顷刻间编造出这么一大堆事,说得这般有条有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听得朕真是心惊,竟把你这么个隐患留于枕边多年而不自觉!幸而天佑大金,而你们南朝最不缺的便是卖主求荣的小人,让朕及时窥破了你的阴谋。”

伸手抚抚玉箱莹洁清凉的脸庞,完颜晟叹叹气,语气却忽转冰冷:“留你在宫中,实是心腹之大患,外则有父兄之仇,内则怀妒忌之意,一旦祸起,朕势必追悔莫及。”

玉箱忽地一挣扎,勉力以臂推开完颜晟,面无表情地看他,而眸中有愈燃愈烈的怒火在闪动。“别碰我。”她说,声音听起来清冷而幽远,仿佛是从早已被光阴碾过的某处尘封时空中飘出:“我终于可以当面告诉你,你对我的每一次触摸,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让我感到无比恶心!”

她如此反应,是完颜晟没有料到的。若按以往见惯的常例,将要受罚的宫人或反复高呼冤枉,或跪下哭求,再或是吓得手足无措无言以对,而玉箱竟以他从未见过的强硬姿态说出此话。完颜晟不禁一愣,暂时未有任何举动,殿内亦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默然。

玉箱扬手怒指完颜晟,斥道:“你不过是个北方小胡奴,一朝得志,竟敢侵凌上国,南灭大宋,北灭契丹,不行仁德之政,专务杀伐,淫人妻女,使我父兄孤苦流难于苦寒之地。他日你恶贯满盈,必也会遭人如此夷灭!”

完颜晟大怒,当即右手一摁佩剑,便要拔出。

玉箱见状挑唇一冷笑:“入宫的那天,我便失去了珍视逾生命的东西,死又何足惜!只恨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我忍辱至此,终究功亏一篑,等不到为国为家雪耻之日。”

这时完颜晟倒不怒反笑,放开佩剑,再次拉她近身,拾起玉箱不久前为他剖蜜瓜的小银刀,对她轻声说:“听你们南朝人说,聪明的人都有颗七窍玲珑心,朕真想看看你是否也长了这么颗心!”

话音甫落,手猛地加力,那小银刀顿时剜入玉箱胸中。

玉箱痛呼,完颜晟手一松,她便跌倒在地。

满座女眷亦都失声惊呼,尤其是赵氏女子,惨白的脸上皆是惊惧痕迹,惟一人例外,她当即离席,如风般朝玉箱奔去。

“瑗瑗!”宗隽惊起,却未及时拉住她。

柔福奔至玉箱身边,伸手扶她,让她倚靠着自己半卧着,哽咽着唤她:“玉箱姐姐……”

玉箱凄然笑:“你不怨我了?”

柔福无言,惟匆忙地点头。

这时原本跪着的秦鸽子不觉间也吓得站起,愣愣地看着玉箱,忽然也流出泪,走近两步,似欲说什么:“夫人……”

“滚开!”柔福看她的目光有彻骨寒意:“她把你从洗衣院救出来,一向待你不薄,你却出卖她。”

“不……”玉箱却伸手掩住柔福的嘴,困难地转头看了看秦鸽子,再一瞟完颜晟,又朝着秦鸽子隐约一笑,并意味深长地向她微微颔首。

秦鸽子困惑地眨眨眼,不知玉箱何意,也不敢问,依旧垂下了头不说话。而完颜晟的眼光便狐疑地游移与她们之间。

“父皇,”宗磐此刻走上前来一指玉箱,问道:“你就这样把她杀了?岂不太便宜了她?”

完颜晟摆首:“当然不。那一刀其实未伤及她心脏,一时还死不了。”

宗磐笑道:“那好!她杀了自己儿子却栽赃到母后头上,可把母后害苦了,不如把她送到母后宫里,让母后亲手将她千刀万剐。”

“我栽赃你母后?”玉箱闻言嗤然冷笑,直视宗磐:“你以为你母后又是什么好人?当真品性端淑母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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