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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儿媚(62)

“你不要想得太多。”公主劝道:“他跟我说他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现在太不快乐,不希望你在生日之时都落落寡欢,所以送个你可能会喜欢的东西给你,他的目的很单纯,不过是盼你会因此展颜一笑而已。”

心底泛出一脉暖意,庞荻便浅浅一笑,只是映着目中沉淀已久的幽凉神色,却已不是少女时那般娇羞的情态了。

“可是,”她问:“岐王殿下怎么会知道我的生辰呢?”

公主笑了,说:“这话我也问过他。”

赵颢是昨日到公主府请她把礼物送给庞荻的。公主笑说:“莫名其妙地送人家礼物是什么意思呢?”

颢告诉她明日是庞荻的生日,她与王雱现在闹成这样,大概王雱是不会为她庆祝了,她也是个心思纤细的人,在这样的特殊日子里恐怕会更加感伤,所以希望姐姐把《名姬帖》送给她,她既习的是卫夫人字体,想必定会喜欢这份礼物,“我无他意,但求她会因此展颜一笑罢了。”他说。

“可你怎么会知道她的生辰是在何日呢?”公主又问。

颢闻言低头,目光忽一闪烁,面色竟然微红起来,表情颇不自然。在公主再三追问下才答道:“我查看了当初母后为我选妃的资料……”

公主又是诧异又是好笑:她这弟弟在感情方面一向不主动,稳重得有木讷之嫌,如今居然会在故纸堆里查找多年前的资料,可见他现在是很想了解庞荻、对关于她的事很感兴趣才会这样。而且还会想到在她生日时送礼物给她,分明对她已情愫暗生了。

“你像是忽然开窍了。”公主含笑说。

“姐姐不要误会!”颢连忙分辩,却是更显局促:“她已身为人妻,我哪能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只是觉得,正如姐姐以前说过的那样,她如今的不幸跟我是有些关系的,我很内疚,所以希望能做点什么让她不要那么忧郁。”

“我明白,不必解释了。”公主了然微笑着柔和地看他。

颢不好意思地淡淡一笑,又请求公主说:“姐姐切勿跟她说礼物是我送的,以姐姐自己的名义给她即可。否则她必不肯收,而且传出去对她名誉也不利,王雱若知道了也许又会刁难她。”

然而他这个请求公主却没答应。当时只含糊应承,但在庞荻面前却把整件事隐隐约约都说了。她想,弟弟一番苦心,这般情怀,怎能不让他关怀着的人知道呢?

“我们如今都是失去丈夫珍爱的人,”公主握着庞荻的手推心置腹地说:“你的感受我完全明白,正因为我很清楚受人冷落的滋味,所以我特别理解你现在所经历的痛苦,也更加同情你、怜惜你。我送弟弟的礼物给你也不是想为你们牵线搭桥、让你们做下什么不清白的事,而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世上还有个人那么关心你,一直默默地关注着你,希望你生活得幸福、快乐。所以你不要再拒绝这份礼物,它所代表的是一个人对你的纯净的关爱之情,其间并未掺杂任何可耻的欲望和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不要把它视作不道德的物事而将它退回。”

庞荻良久无言,只看着《名姬帖》叹了叹气。

公主起身告辞时又依依地牵着庞荻的手,仔细看她半天,竟落下泪来,说:“好好一个女孩,怎么也弄得如我这般。我此生是没救了,但你跟我不一样,比我要坚强得多,日后若有改善处境的机会,你何不争取一下?”

这话庞荻不太明白,只淡然一笑算是回答。

她坚持要下楼亲自送公主出大门,公主也不推辞,凄然笑道:“也好,今日一别也不知是否还有相见之日。”

庞荻顿感此话大不吉利,立即好言相慰。公主点头,与她携手而行。

王雱回府后一听说公主来看过庞荻便立即迈步走向问星楼。

当他走进庞荻房中时,庞荻正在细看桌上的《名姬帖》,看见他进来也不觉得奇怪,仿佛早就料到似的,只抬头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真是稀客。绿袖,上茶。”

绿袖怯怯地答应,正要去倒茶却见王雱手一挥,简洁地对她说:“出去!”

绿袖很快退出。她是越来越怕这个喜怒无常的姑爷了,从来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只暗暗惊讶为何小姐竟有勇气与他频频争执。

王雱一瞟《名姬帖》,问道:“这是公主送你的?”

“是公主带来的。”庞荻答道:“但是,确切地说,是岐王送的。”

王雱冲过来一把抓起《名姬帖》伸手欲撕。

“你撕了也没用!”庞荻冷冷道:“他想借此表达的情谊我已感受到了。你可以撕毁字帖,但无法抹去他带给我的友情和感动。”

“呵,你们倒越发肆无忌惮了。”王雱把《名姬帖》猛掷在地,冷笑道:“公然在丈夫眼皮底下借物传情!”

庞荻直视他,毫不畏惧他怒气逼人的目光,道:“我们是有情,的确是在借物传递我们之间友好的感情。他是很关心我,在你整天忙着弄权而把我扔在楼上不闻不问的时候,他却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请公主把他的礼物带来送给我,只希望我会为之一笑。我确实很感动,我已把他视为一个最好的朋友。你不是怕我对你有丝毫隐瞒么?好,那我就告诉你实情。这是否正是你想知道的呢?”

他气得心肺几欲爆裂,身体不自禁地微微发抖,紧紧握拳迫出了指节响声,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了想把她痛殴一番的念头,然后缓缓自袖中取出一串珠链,伸在她面前让她看。

那是一串珍珠项链,颗颗莹润流光大小增递有致,串成精巧的形状,整体泛着幽幽绿光,显然是珠宝中之上品。

“我今日出去,是为给你选一件合适的礼物。”他切齿道:“可是你不配!”

随着那个“配”字声落那珠链同时被他猛然扯断,大小珍珠颗颗滴落,在地板上轻击弹跳,发出清冽的响声。

他继续激烈地说:“我真不明白,你既已移情他人,为何还要几次假惺惺地在我爹面前表示你不要改嫁,然后一边留在我家做贞洁贤妻一边又与情郎勾三搭四不清不楚!”

“你真是个贱人!”他最后作了这样的结论,随即摔门而出。

庞荻的眼泪又一次不可避免地夺眶而出。其实她根本不想说那些话来惹他生气,可是一见他怒气冲冲地进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又不由分说想撕《名姬帖》,她才也动了气,故意承认她与岐王的友情来刺激他。谁曾想他今日是特意出去为她准备礼物呢?回来看到岐王送礼,而她也说那样的话,心中之愤怒可想而知。但是,他为何又要说那么刻薄的话来伤她?他难道不知那是最严重的污蔑和伤害么?他们明明彼此相爱,却为何又会彼此伤害,活得这么辛苦、这么痛苦?

这一次王雱没有掐她的脖子,但是心中那剧烈的疼痛感同样快令她窒息。

蔡卞

雯儿也想不通为何兄嫂的关系会越来越恶劣,以前哥哥对嫂嫂虽说很冷淡,但态度仍算尊重,偶尔从一些小事上可看出他还是十分关心她的,尤其是在江宁期间他们似乎又重寻回了以前那般和美的感觉。可是自江宁返京后不知为何哥哥仿佛又性情大变,居然频频朝庞荻发火或冷嘲热讽,确实不可理喻。如果是我,她想,只怕早就把他休了。

她又像以前那样去找庞荻打听他们关系恶化的原因,并积极为她出谋划策寻求改善他们目前状况的方法,但庞荻却似乎已心如止水,再不就此说哪怕一个相关的字。于是她把目标转向了哥哥,想方设法把他往问星楼上引,例如说:“今天月色很好,哥哥不如上问星楼去赏月罢。”“嫂嫂房中的玲珑荷花居然开出了三种颜色,你肯定从来没见过吧?”“嫂嫂的琴不是摔坏了吗?为什么我时不时会听到琴声从楼上传出呢?你说奇不奇怪?”

但王雱从来不理她,任凭她怎么说也不接话,只冷着脸看书写字继续编撰他的《三经新义》。

雯儿最后一生气,决定编个狠点的话吓吓他:“嫂嫂快被你气死了,昨天晚上想上吊自尽幸亏我及时赶到才把她救下现在她还在昏迷中……”

王雱“啪”地一下把手中笔狠狠掷下,转脸朝她怒道:“你是不是很闲?看来我必须找点事给你想想消磨时间了!”

第二天,中书舍人蔡京遣媒人上门为他弟弟蔡卞向王安石幼女王雯求婚。

蔡京一直有依附王安石之意,但王安石并不怎么注意他,他便极力讨好王雱,两人私下有些来往。王雱对蔡京印象平平,不过对他弟弟蔡卞却大有好感,又见蔡卞与妹妹雯儿同年便有心撮合。最近见雯儿常来烦他想管他与庞荻的闲事,心下不觉恼怒:别的女孩这个年纪都锁在深闺思春,她却穷极无聊地做这些三姑六婆爱做的事。所以立即示意蔡京让他为弟弟来求亲,心想就此把雯儿嫁出去也可以清静些,就算此事不成也够她自己静下来考虑思量好一阵的了。

蔡京自然乐意促成这门亲事,忙不迭地找媒人提亲。王安石虽稍感意外,但细查了蔡卞的情况后也颇满意,招来雯儿对她说:“这蔡卞年少老成,十分勤奋好学,人也很稳重,年纪又与你相当,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爹最喜欢他那一手字,若这样磨练下去,假以时日,他在书法上的成就必不在苏轼米芾黄庭坚等人之下。就凭他这字你嫁给他都不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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