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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之初(6)+番外

正腹诽间,晋王来了。晋王燕曻是太祖燕撰幼子,太祖一共五子,长子燕腾为嫡妻所生,三子燕承、四子燕继出于太祖最宠爱的邵夫人,次子燕嗣、幼子燕曻为妾室所生。燕腾死于太祖称帝之前,燕继封齐王,死于皇位之争,燕嗣封魏王,一年前谋逆被诛。仅余晋王燕曻,性情暴虐,嗜爱杀人。

通报之前,晋王已经在门外看了一会,侍从悄悄禀报了皇帝,弘德帝叫进,邀他共同观看。一曲终了,皇帝见晋王的眼睛时时瞄向舞姬,与自己说话言不由衷,便笑道,“听说五叔王府里美人最多。”

晋王悻悻道,“哪里,怎么能和皇侄比。”

弘德帝闲闲的,“五叔喜欢这个舞姬,就领回去好了。”

晋王大喜,姊妹花却是大惊失色。晋王的好色嗜杀,全京城闻名,其中的一些手段简直令人发指,如前文所述一个叛臣家的小姐被赐他家,触怒了他被送到城外军营,每天二十个流浪汉轮jian,最后奸出了私子儿。羊美人惊呼“皇上”,跪下央求,“皇上不要送走我妹妹,要送就送我去吧。”

弘德帝道,“你已是朕的美人,怎好送你?”

羊美人还待相求,不知怎的,眼前这个笑笑的少年皇帝却令她浑身寒颤,说不出话来。

妹妹颤颤的走过来,头上、手脚带的铃铛,方才舞蹈时欢快的铃声此刻簌簌响的可怜。她跪下去,脖颈垂下去,垂泪道,“皇上……”

弘德帝笑着对晋王道,“她也是朕心爱之人,忍痛割于皇叔,五叔要好好待她。”

晋王应允,“谢皇上赏赐。”

妹妹被晋王带走后,羊美人三魂像被抽去了一魂半,浑浑噩噩的更呆滞了。和梨子刚才虽亦惋惜妹妹的遭遇,此刻却心急羊美人不能全身心的伺候皇帝。好在弘德帝好像并不在意,任她呆坐在一旁,自己翻看书籍去了。

为过多时,又报太后来了。和梨子奇怪,这么晚了,太后来这里做什么?

任太后步入长庆宫内殿,先看到身着粉紫色四品鹧鸪服色的羊美人跪在地下迎接,她脚步略略一顿,坐在榻上的弘德帝对羊美人道,“羊爱卿,你先下去吧。”

太后被他那个“羊爱卿”,嘴角抽动,很快敛去,十分心平气和的唤,“皇帝。”

弘德帝站起,“母后,这么晚了到朕这里来,有什么要紧事吗?”语气也十分平和。

太后坐到上首,“予一整天,都等皇帝到我那里去,皇帝没去,予便只好来了。”说完又觉这话指责意味太重,举袖微咳一声道,“胡姬身份低贱,皇帝喜爱她们,多赐些玩物与她们便是了,封做美人,此举欠妥。”

弘德帝笑笑,没做声。

太后又道,“前儿,听说杨典来求盛杨氏尸身,皇帝未允。”

弘德帝眼皮轻抬,“太后也知道了。”

任太后意味深长,“予并不是唯一知道的。”缓缓继续,“今天下午,杨家的大媳妇来,与予唠叨,那盛杨氏与老国公是义兄妹,情义深重,老国公待她胜过亲妹。皇帝不给他们尸身便罢了,展眼第二天就封了个舞姬做美人——皇帝,太祖爷爷的天下是怎么来的,天家不能让老臣们寒心啊!”

太后一改昨日为盛家求情时的猜度置气,这一番推心置腹苦口婆心的话,弘德帝似颇受触动,半晌道,“老臣们仗着功劳,不顾大礼。那杨典差点摔了朕的盅子,朕是有些不豫。”

太后摇摇头,“皇帝,这样子太孩子气了!”

弘德帝看着她,“母后今日这些话,倒叫朕也有些惊奇。”

太后叹息,“皇帝与予,俱是天家。予虽不是你的生母——你的生母谢太后,是后世都会流芳百世的奇女子,予不及她万一——可是,予既以嫁入天家,一直铭记自己的身份职责,皇帝,放眼天下,整个皇族,除却皇后,也只有我,是你最近的人了!”

话到这里,弘德帝也颇动容,“朕没有想到,太后竟有这样的胸怀——以前,朕多淘气了。”

任氏转回正题,“皇帝有雄心,但现在这大元宫内外,到处都是邵秉烈的眼线,昨儿那盅子,已经有人散布消息说是杨典摔的,离间天家与老臣间的关系,以图渔利。”眼睛转到和梨子身上,“和梨子鬼灵精,既然已认了是他摔的,不如将他发落了,堵住他们的嘴。”

从太后进门,和梨子一直在不远处伺候着。眼见帝后母子二人气氛越说越缓和,心里还为他们高兴。然一抬眼,皇帝太后两个人看向自己,皇帝和蔼的眼睛里透出自己才辨认的出的狡狯笑意,“和梨子——”

和梨子额头冒汗腿发抖。

“朕先前说的二十板子——”

“奴婢这就去领。”

一刻钟后,刑房内一口死猪,两个侍卫,板子砰砰落在死猪身上,和梨子一边干嚎哀叫,一边委屈,为什么皇帝与太后和了好,板子却落在自己和这头猪身上?

第4章 入宫

第二日早朝。

金銮殿上,年轻的皇帝端坐在赤金色宽大的龙椅上。大周尚黑,弘德帝身穿玄黑色金钩十二章纹朝服,旒冕上的玉珠垂下,后面皇帝清隽的脸显出尊贵的疏离。

四品以上官员齐聚金銮大殿,共四十余名。左侧是职官列,右侧是散官和袭勋,皆文武混同。职官均有实职头衔,本来,徐国公杨粟在太宗治下加封一品太傅、上柱国将军,但杨粟于懿圣太后薨逝后激流勇退,多年未涉朝堂,因此职官便由中书令邵秉烈领衔,后面依次站着中书侍郎、各部尚书、各卿、御史大夫、京兆尹、大都督、神机营神武营都护监军等。

弘德帝于一年前满十六岁时亲政,跪拜礼毕,皇帝赐几名资深重臣落座,司农率先出列,这是太祖年间就在职的老臣了,今年已经七十多岁。老司农展开手中书卷,用略颤却依然很洪亮的声音道,“启奏皇上,去年秋粮大收,特别是江南一带,年末种植的晚稻预计还将丰收,粮仓饱实。但同时,今春河北河南春旱范围扩大,现已从豫西向豫东、冀西北地区扩散……”

邵秉烈问,“春旱预计持续多久?”

老司农道,“现下还不能准确判断。老臣祈请从江南向春旱地区掉粮,以备不时之需。”

皇帝问,“邵辅怎么看?”

邵秉烈起身道,“春耕乃关系一年生产之大计,调江南之粮北上,有利安抚旱灾区民心,防止乡民逃逸,待旱灾一过即可恢复生产,臣建议同意。”弘德帝道,“准。”

老司农退下,陆续有人上前奏事,皇帝皆征询邵秉烈意见,有准有驳。最后,大理寺卿出列,“陛下,中书令大人,前都御使盛肇毅谋逆一案已审结,这两日,盛氏阖族共六十四名男子均已收押在各地监牢,其中,京城天牢内三十一名,其余各地三十三名。盛肇毅襄助嗣贼谋反,大逆不道,经三司推议,建议即刻处决。”说罢举起手中奏折。和梨子来接奏折,他本“负伤”要休息几日,皇帝念他“伤势”不重,只休息了一天便令复职。满朝文武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走下台阶,又一瘸一拐的跛上去,将奏章交给皇帝。

弘德帝略略一看,“盛某虽可恶,毕竟不是首恶,凌迟之刑太重,改为腰斩吧,其他人斩首。”合上奏章,向邵秉烈,“邵相以为如何?”

邵秉烈道,“圣上仁慈。”

盛家是前朝遗老,清流领袖,太宗在世时曾批评盛肇毅“空谈误国”,但盛肇毅认为,御史的职责即为监督批评,不仅监督百官,还要批评皇帝,反更加狂介。最令太宗不满的是,盛肇毅娶妻杨粟义妹,却对太宗编纂女史一事大加阻挠,甚至言及懿圣太后。弘德帝登基后,盛肇毅在修史、平叛等诸多问题上都上折议论,大唱反调,称自太宗以来亲近新臣、疏远老臣是魏王叛变的主要原因,同时又对弘德帝任命谢苍接替丁琥出任兵部尚书颇多微词,终于触怒皇帝,将其以谋逆罪论处。

弘德帝合上奏章,对大理寺卿道,“就这么办吧。”大理寺卿躬身遵旨,退回自己的位置。

朝堂上静默片刻,弘德帝环顾群臣,“众位爱卿,还有他事没有?”这就是要退朝了,坐着的重臣贵勋们都预备从椅子上站起,邵秉烈也要站起来,这时候,忽听职官列队伍末尾一个声音道,“陛下,臣还有一事要报。”

邵秉烈听到这个声音,重新坐下去。众人一看,是一名御史,因官位较低,几乎未在朝堂上说过话。皇帝问,“陈御史,有何事奏?”

这御史姓陈,名松原,低头快步走到堂前跪下,“启奏陛下,盛氏一案中,有人私放逃犯。”

众臣默然。此次盛氏一案本身并不复杂,后续却发生许多耐人寻味的事件,现下又有生事,聪明人于此处最好便是闭上嘴巴。

皇帝道,“朕有旨意,留盛家一名子嗣承袭血脉。”

“是,”陈御史叩头,“可是有人除此之外,又偷留下一名女眷。”

皇帝问,“哦?不是说全都自尽了?”

“没有,有一个受伤没有死。”

皇帝不再问话,群臣们也安静下来。大家都知道,是太后请求皇帝留盛家一名子嗣,而两日前杨典亦曾为盛家女眷之死与皇帝发生争执,陈御史此刻告状,莫非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