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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深宫终成灰(117)

马振垂着头,仔细想了想,终于抬起,郑重道,“无。”

是啊,他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宁王也没有,贵妃亦没有,但,当你为了自己的目标,做了所有的努力、准备与分析,余下的,就是去作那决定。

——而在决定作出后,所有的计划、方针、策略,都将围绕着这个决定展开,那时,也就再无回头的可能了。

现在要作这个决定的,就是青廷。

胜,他将享有无上的荣光,败,他将承担最大的后果。

马振看着他缓缓起身,将手背到身后,那动作优雅而充满了力量,看着他那样睥睨而坚定地望着前方,马振发现自己竟然才意识到,原来宁王对皇位,竟然是如此的渴求而期望!

他沉沉的眼光压下,马振下意识低下了头。

青廷背着手,扫视过底下众人,二十年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当众抛掷出自己的心中所向,淡淡道,“本王对皇位,志在必得!”

既已是定好了的事,接下来便是铺着那计划执行。

子钰来到祉昇的房内,秋夜,一天比一天寒,孩子们临睡前她总要再来看一遍。

祉昇却是躺在绸被之中,眼睛睁得大大的,见到她,唤了一声,“娘。”

子钰侧着身坐下,轻摸他额头,“怎么了?还不睡。”

祉昇坐起,他其实已经有些困了,揉着眼,“已经好几天没见着爹了。”

子钰将被子给他裹在身上,柔声道,“爹爹忙啊,过些日子就好了,嗯?”

“哦,”小家伙得到答案,又滑到被子里,子钰将被角都给他掖好,望着他睡着,稚气的小脸一派平静,嘴唇梦里偶尔翕动着,她轻叹口气,亲了亲他面颊。

回到房中,坐了一会,外面沙沙的还是淅淅的小雨。这些天,青廷忙,却是忙的朝事。今秋天气异常,北方秋汛不断,从十月中旬到现在,黄河沿线好几个镇子遭了淹,山西的两三个重要堤坝几度濒临决口。

和帝病重不朝,国事全压在太子肩上,太子对处理朝事并无经验,特别是这样需要急断细筹的大事,而贵妃一派,值此新旧交替的关键时刻,他们哪有精神耗费在这等劳神费力的事体身上,以和帝病重需要照料为名,竟然全部推出。

而青廷,当仁不让,也不使人与贵妃一党争辩,将抗击秋汛的大梁,一力挑上。

如此二十余日以来,秋汛之防渐渐处置的妥当,接近收尾,和帝的病势,却也愈加重了。满朝上下自然还是在贵妃与宁王之间做着揣测。一些有能耐、敢冒险的跟进选择,更多的则是在观望,但经了这抗涝一事,加之青廷一贯以来的识大体、重国事,各个虽都不明说,但人心向背,自有公论。

一时听到门口人声响动,子钰忙站起身,青廷外屋脱下雨靴雨罩,带着一股寒气进来。

子钰忙递上一杯姜茶,青廷就着那热腾腾的茶气慢慢饮尽,将她搂过,子钰抬起手,摸着他微微青白的面颊,他眼睛熬的都有些抠下去,神采却还好,熠熠闪光的,低低的,有些埋怨又有些心疼的,“您瘦啦!”

青廷握过她手,习惯得将她手指在自己指间缠绕着,子钰轻声又道,“去看看昇儿吧,他想你呢!”

青廷有些讶异,“他还没睡?”

“不是,”子钰摇头,贴到他胸口,“就是想你去看看他们。”

青廷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将她紧紧搂住,两人的心跳的都有些快,吻上她额头,低喃了一句,“宝贝!”

天禧二十八年十一月十六日。

凌晨刚过四更,宫城里四处黑压压的,天空显现出快近拂晓之前的墨蓝色,除此之外,却是无甚积云,显是阴雨了多日的天,终于快晴了。

万锦宫似亦在沉睡之中。

贵妃躺在雕花鸾凤大床上,睡的并不安稳。这注定是多梦的一夜,事实上近一个月来,她睡眠都不太好,有时候半夜里猛然醒来,茫然着坐起,在这无边的大床上,感到自己仿佛是一座孤岛。

禁不住的心慌……

今夜也是,她又醒了,心跳的突突的,梦中有人哭有人喊,叫的好像是皇上大行了,皇上大行了……

按住胸口,她还有些沉寂在刚那梦中,忽然却听到床幔之外似有脚步声,心中一惊,“谁?”

“娘娘,”宋姑姑掀开床幔,黑夜里她老脸苍白,都能看到面上那些深深的沟壑,声音抖颤着,“皇上,皇上大行了!”

贵妃反呆住了,宋姑姑见她不语,又唤,“娘娘?”

贵妃只疑自己尚在那梦里,猛掐一把自己手心,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问道,“何时?消息可准确?”

宋姑姑忙回道,“一刻钟前,张中放与邱得意已经都押起来了,因御前侍卫里我们的人控住了养心斋,再无人得知。”

贵妃心中似空了一大块,但脑筋却异常迅速的转动起来,宋姑姑见她还不语,却有些急,“娘娘,这个时辰,真不大好呢,太子一早,肯定要去请安的……”

“太子在何处?”贵妃突然问道。

“昨夜回去了……”

“回去了?”贵妃再次打断她,深皱起眉头,“你先去吩咐,万不得走漏了消息,明日一早,要确保太子照常进宫来给皇上请安!”

“是!”宋姑姑忙应,想了想,又问,“可他若来了,邱得意不在那里,怎生好?”

贵妃已渐渐恢复了正常,“明日他来,先引到我这。”

“那恐也瞒不了一天啊!”

是啊,就算拖过了晨醒,可这还有一整个白天,怎生拖到晚间?贵妃拧紧了眉,思索了半日,抬头看向宋姑姑,“姆姆,”

“是,”宋姑姑接到她目光,她面色苍白而平静,眼若寒冰,嘴唇微微嘟起,宋姑姑知道,每当这时,都是她下定了决心要做某事的时候,果听她吩咐道,“明天上午,无论你用什么办法,去那宁王府,都要将月华给带来!”

宋姑姑一愣,旋即明白,她重重点头,“是!”

转身要走,却被她唤住。

回过头,贵妃的面上漾过一些柔软的东西,宋姑姑轻问,“您要去看看么?”

她怔了一下,却摇摇头,眼神重又坚定,低声吩咐道,“把邱得意带来。”

一大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铮铮用罢早膳,与三五个管家娘子巡罢了各院,往知琴院回去。一行人园子里走着,一个媳妇见日头大,殷殷勤勤得拿手帕子帮铮铮稍挡着,晴嫣一挑眼,“好啦嫂子,这会的阳光,晒晒更舒服呢。”

那媳妇听罢讪讪得缩回了手,一边的几个不屑撇嘴,嘲她错拍了马蹄。

回到知琴院,刚刚坐定,有下人来报,“娘娘,西边偏门那里,好像来了个生人。”

“哦?”铮铮坐直了身子,这些日子情势紧,她是知道的,与青廷也商量过,加紧了各门院的巡查,青廷还特别吩咐,若是有甚不对的动静,立即要与那王府的护卫队们通报消息。

“是什么人?有没有通报护卫?”

“是住在西院教郡主弹琴的先生,她两个侍从早上来给她送东西,有一个看着却有些眼生,——奴婢也不大把得准,所以先来回过娘娘。”

铮铮却缓缓坐回到椅上,她眸光闪动,像是明白了什么,淡淡道,“既然是这样,先生换两个仆人也不值甚么,我会留意的,你先回去吧。”

那人听她这样,便转身要下去。

“等等,”铮铮唤住了她,赞她心细,又问了姓名,又吩咐晴嫣打赏,那人欢喜不禁的,临了铮铮吩咐道,“这点子小事,就不要惊动王爷和刘娘娘了。”

那人忙不迭应是,自下去不提。

月华在西边的绘竹屋里学琴,她性子乖戾,学琴时除了子钰,谁也不准近旁。她习惯来的早,先练一些时间,若子钰来了,再将练熟的弹给她听。

这日练了近一个时辰,子钰还没有来,她知今日或是不来了,一抬头,“先生,我要如厕。”

女先生放下琴谱,“也好,郡主若是累了,便休息一会吧。”

月华出来,一个女婢端上洗手的香汤,月华正洗着,那侍女却抬起眼,“郡主。”

月华见她胆大,轻皱起眉。

“郡主,”那侍女环顾左右,匆匆说道,“我是贵妃身边的锦如啊!”

月华一看果然是她,问道,“你怎么在这。”

“郡主,”锦如蹲下身,急切道,“皇上病重,贵妃想您,郡主难道都不想去看一眼么?”

月华心动,“是母妃让你来的?”

锦如连忙点头,热切的看着她。

月华还有些犹豫,锦如更加急切,“郡主,皇上与娘娘那样疼爱您,难道还会害你么?皇上病情严重,再不去,或者就……”说着声音也颤了起来。

见月华还不吱声,她暗握了拳,实在不行,就只能硬来了!——

月华却一转身,“走吧。”

乾坤倒(中)

子钰几乎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来报的月华贴身小环翅儿全身发抖,吓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子钰心急如焚,带着德芬一路奔到绘竹屋,另几个稍大点的侍女、连着琴屋的女先生婢女早跪了一地,子钰既惊且急,那跪着的一名婢女抢先而出,哭道,“娘娘,郡主,郡主真的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