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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何处问多情(6)

匆匆到家的我直到解衣睡下时,才发现玉佩不见了,不敢声张的两个人慢慢的循原路寻找,漫天的鹅毛大雪早已经掩盖了所有的行踪,厚厚的雪地上根本看不到玉佩遗失的痕迹。

就在我不知所措冷汗连连的时候,雪白的天地间,一个瘦弱的影子披着我的狐裘大氅,站在风中朝我遥遥的张开了手掌,掌心中正是我失落的玉佩。

失而复得的开心早让我忘记了道谢,只是捂着我的玉开心的笑着,跳着,待我和亦蝶从喜悦中醒来,那个瘦弱的少年早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雪地中两行浅浅的足印。

回到风府的我因为受凉,足足病了三个月,几乎病的要断了气,从腊月一直断断续续缠绵病榻到开春,等我能再度溜出府却已是半年之后的事了,雪早已化了,梅早已落了,少年的身影也杳然无踪了。

六年了,那个少年的面容早已模糊,唯一记得的是那笑容,温暖而宁静的笑容。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能寻回在意的宝贝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忘记了寒冷的雪,忘记了凛冽的风,心头飘散着暖意。

而那少年的笑容,也与这幸福的温暖,永远的镌刻在心间。

“凝卿,到了……”哥哥的嗓音不轻不重的耳边回荡,我猛的一抬头,正对上哥哥狐疑的目光。

“啊,车上舒服,竟让我差点睡着了。”胡乱的掩饰中我掀开车帘,才发现马车早已经停在了穆府的门前。

哥哥纵容的目光看着我,伸手递过来一个盒子,“你给穆夫人的绣样,一路上都紧紧抱着,怎么现在忘了?”

我只能用温婉的笑掩盖自己的失态,感觉自己的脸都僵了。

刚刚抬腿,哥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凝卿……”

“嗯?”我转身,询问的目光看向车中的哥哥。

他沉吟了会,轻轻开口,“等秋围过后便是爹爹的寿辰,我们请个戏班子回来热闹下吧。”

我就知道,我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不对劲,都逃不过哥哥那双如电的眼眸。

6 承欢膝下 淡隐真相

“少爷,小姐……”回程的马车刚刚停稳,门口伺候的下人已经匆匆迎了上来,小心牵住马匹,恭敬的低头,“老爷回来了,正在书房等少爷。”

“嗯!”哥哥点点头,看着我在亦蝶的搀扶中缓步而下,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爹爹一向严格,自小教育哥哥就是棍棒拳脚,丝毫没有半分情面,所谓将门虎子,盛名之下的厉色又岂是一般人能懂的?

“爹爹今日的神情如何?”我开口询问着面前的小厮。

对面的人抽动着嘴角,扭曲了面孔,还伸手挠了挠头,仰首望天了半晌,终于选择摇摇头,“老爷似乎刚从宫中回来,带了些赏赐,其他小的不知。”

也对,爹爹那声狂霸的气势他们怎么敢猜测,能有这样的回答就不错了,我侧首身边的亦蝶,“去,准备两盏茶。”

“小姐又想偷听。”亦蝶咕哝着,倒是飞快的跑了。

我抿着唇,小步轻迈,缓步朝着书房的方向而去。

爹爹已经在校场呆了三日,每次回来哥哥都少不了被叫去训斥一顿,倒不是有过,而是警戒。

无非是些少年得志不可张扬,为国尽忠不可居功,治军可以严格却不能狂妄的话语,我偷听了十几年早已经倒背如流。

果然,刚刚靠近书房的门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翊扬,皇上定你为秋围护卫统领,你可知道自己的责任?”

“知道!”哥哥清朗的声音在与爹爹的谈话中已然透着股简洁有力,“孩儿已经布好方案提交兵部,所有的人员调动除了我和兵部尚书没有人知道,奏折会由兵部呈给皇上过目。”

“嗯。”爹爹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强硬,“如今外族蠢蠢,内忧不断,切不可掉以轻心,若有变故,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保皇上周全。”

“是!”哥哥重重的应着,声音中的力量隐含勃发。

“对了……”爹爹的声音微一犹豫,“前日是不是晏相来过?我听小厮说起有人拜访,形容样貌颇似晏相。”

心猛的一跳,我倒抽一口气,手指按上了唇。

爹爹还是知道了,这府中上下那么多人,终是瞒不了他。

“是凝卿来了吗?”爹爹不轻不重的嗓音,沉稳有度,顿时让我不能再躲下去。

伸手取过亦蝶手上的茶盘,我伸手敲上房门,温婉低声,“爹爹,哥哥,凝卿奉茶。”

爹爹应了声,“进来吧。”

推开书房门,我目光低垂,在路过哥哥身边时偷瞄了眼,哥哥一脸严肃,目光冷凝,看不出半点心思。

我可怜兮兮的看了眼哥哥,发现他的目光与我一触即轻忽的闪开,落在爹爹跟前,让我想讨饶都无处暗示了。

在几案上放下茶盘,我端起茶盏递到爹爹面前,“爹爹,请用茶。”

在爹爹接过的瞬间,我忽然开口,略带几分神秘眨眨眼,“爹爹可要细细的品,这茶里有女儿特别加的东西。”

爹爹轻啜了口,闭上眼睛抿了抿唇,咋咋嘴巴,皱眉思索着再次啜了口,靠在椅背上继续冥想。

我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忍着笑开口,“爹爹可累了,让凝卿为您捏捏肩可好?”

“不用。”爹爹摆摆手,再次抿口茶,摇头晃脑似乎在享受着,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放松,“我身子骨好的很,不累。”

再是说不累,眉眼间的疲累是无法遮掩的,爹爹威武的面容上尽是风霜之色,还有些微细碎的疤痕错落的叠着,岁月不知不觉在他的两鬓间染上了花白,额头上的皱纹因为常年的深锁露出深深的痕迹,在卸下满身的威严后,他不过是平凡的父亲,疼爱儿女的父亲。

爹爹的手,轻轻抚上右膝,有一下没一下的捶着。

我蹲下身,手指捏上爹爹的腿,心头有些酸酸的,“爹,我来。”

爹爹的右腿曾经在战场上受过伤,每逢阴雨天就会酸疼不止,但是对于沙场无数的爹来说,是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不舒服的。

“不用。”爹爹睁开眼,茶盏端在手中,里面的茶水已然见了底,“凝卿,告诉爹,这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为什么我品不出来?”

“嗤……”我捂上唇,低下头轻轻笑着。

哥哥已经朗声笑了,一手接过爹爹的茶盏放在几案上,“爹爹,凝卿和我一同回来,短短时间怎么可能烹茶煮水,这不过是一盏普通的茶,多的只是……”

他深深看我一眼,笑意中多了几分纵容的无奈,“凝卿的孝心么。”

“哈哈哈……”爹爹放声大笑,抚着我的发顶,“淘气丫头,连爹爹也作弄。”

我不言,只是蹲在爹爹的膝边抿着唇微笑。

“爹!”哥哥垂手站在爹爹面前,“这次秋围允许带家眷,而我听闻‘御慕城’中莫府主人终于云游归来,想借此机会带凝卿去看看身子,请爹爹准许。”

“这次带凝卿去?”爹爹眉头一皱,面色凝重,“你是皇上身边的守卫,不能擅离职守,换个日子去不行吗?”

哥哥苦笑,“这莫府的少爷虽然医术超群,却是个朝圣理佛之人,流连于山水之间,走访各处寺庙,常常一住就是一年两年,如果这次错过,下次不知何时才能遇上,我会提前一日到东都布置,也能顺便带凝卿去拜访莫府。”

爹爹不住的点头,“皇上出城副车数辆,若是你在旁边确实太扎眼了,这样也好,只是千万小心。”

哥哥眼中掠过一丝喜色,“我会的。”

“凝卿。”爹爹喊着我的名字,“我刚从宫中回来,皇上赐了些参补之物,已经着人送去你那了,还有……”

他的声音一停,“还有一匹‘金丝锦绢’。”

“‘金丝锦绢’?”

“‘金丝锦绢’?”

我和哥哥同时一怔,互相对望了眼,都无法掩饰彼此的惊讶。

不待我询问,哥哥已经先开了口,隐忧浮现在脸上,“这不是进贡的御物吗?每年的贡品呈上也不过十几匹,大多是赏赐给后宫有品位的妃子,怎么会……?”

爹爹摆手,带着笑容凝望着我的脸细细端详,欣慰的感慨着,“转眼凝卿就要十六了,也要进宫朝拜皇后了,一生只此一次爹爹竟然差点忘记了,那匹‘金丝锦绢’是皇后娘娘赐给你做宫服用的。”

及笄了吗?从来没发觉,自己竟然要及笄了。

官家女子在及笄的那一年都要进宫觐见皇后,运气好的说不定能得到皇后的喜欢而常进宫伺候,所有女子都将这一次进宫看的极为重要,自然要好好的打扮自己。

“听说皇上和皇后最为宠爱的女儿也是今年及笄呢。”哥哥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与我交换了个眼神,“皇后娘娘不是牵挂着给小公主什么尊贵封号吗?怎得关心起凝卿及笄来了?”

爹爹的表情微怔,停了停,“凝卿……哦,皇上和皇后娘娘对晏相宠爱有加,数次说要亲自主持晏相的婚礼,都被晏相以凝卿未及笄推脱了,没想到这话倒让皇上和皇后娘娘上了心,时刻念着我们凝卿什么时候及笄,这‘金丝锦绢’的赏赐,怕也有一部分是冲着晏相的面子吧。”

爹爹望着我不住的点头,欢喜写满脸庞,站在他身边的哥哥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双唇越抿越紧,凤眼中闪过凌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