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谁与为偶(147)+番外

“刘建良可是刘军的侄子,是他……咳咳……”

“爷……”

“罢了,我先歇一会儿,若是不妥,还是找廖御医来。”

国欢虚弱地合上双目,松汀和达春面面相觑,各自忧愁。

廖御医年事已高,去年冬天病了一场,躺了一个春天,到如今虽好转了些,可却已添了双手颤栗的毛病,加之老眼昏花,哪里还能诊得了病?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却说这一边,岳托纵马奔了小半个时辰,一口气从城里奔到城外,绕到人烟罕至处跑得大汗淋漓,倒将胸中的一口抑郁之气给发散得一干二净。抬头看看日色,已是金乌西沉,郊外村庄寥寥,浓茂的树丛间隙偶见炊烟轻袅,岳托长啸一声,索性在城外狩猎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天黑得彻底看不清射程了,方才勒马返城。

因出了这一身的汗,索性回来时便放缓了教程,行得甚是悠哉。因是错过了饭点,便掏出炒米干粮,在马背上将就着填饱了肚子。岳托到家时已是子夜将过,下马叩门,却是瞧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应声,正困惑间,门里一阵拔闩响动,门里闪出一窈窕身影来,却非家仆奴才,而是妹妹舍礼。

舍礼身后跟着一串孩子,没等岳托看清人,岳洛欢已是加快脚步,一个冲刺,口中高呼:“阿玛!”飞身扑向岳托。

岳托急忙蹲下身子,将岳洛欢接了个正着,然后双手撑在他腋下,将他高高举起,放在自己肩头。

第七章

和岳洛欢相比,另外一对双胞胎姐妹却有点怕生地趴在乳母怀中,怯生生地露出一双眼,目光闪烁地偷觑着父亲,眼中流露出对哥哥的羡慕。

“今儿怎么是你守门?这么晚了孩子们怎么还不睡觉?”岳托扛着儿子进门,舍礼却是面露尴尬地搓了搓手。

“阿玛!我和妹妹本来已经睡下了,可是睡到一半被吵醒了!”岳洛欢扯了扯父亲的辫子,指着门里,“玛法和二叔吵起来了,玛法正拿了腰刀要砍死二叔呢!”

岳托敛了笑容,边走边问舍礼:“怎么回事?”

舍礼难堪地嗫嚅:“就是……就是早上阿敦叔公来串门子,见阿玛喝酒便也一起喝着,后来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阿玛突然就出门骑马去了汗王衙门找玛法……”岳托步子迈得有点大,舍礼提着纸糊灯笼有些跟不上。晕黄的烛光随着她的跑动不停的摇曳着,她跑得喘气不匀,“大哥,阿玛说八叔要害死他,阿玛跟疯了一样……”

岳托猛地刹住脚:“什么?”

舍礼慌忙解释:“阿玛说是阿敦酒后吐真言,是八叔皇太极设计要害他!”

“不可能!”岳托断然否决,“八叔不是这种人,阿玛成日里只知道酗酒自责,真是半分担当也无,八叔要害他什么?阿巴亥往家里送吃的,是八叔逼着他和阿巴亥凑到一起的吗?是八叔强迫他吃那些食物的吗?真是荒唐!”

“阿玛坚信八叔容不得下,暗地里联合五叔还是十二叔要谋害他……阿玛喝多了面上瞧着跟正常人一样,可就是话多絮叨,他……他嘴里念念叨叨说八叔是为东哥公报私仇……”舍礼自己也是有诸多的不解,可家里这会儿的确已是乱成一团,她只能尽量简介地叙述,“阿玛被玛法骂回来了,回家来就大发脾气。我额涅打发我去厨房给阿玛打点宵夜,可是后来不知道正屋里发生了什么,阿玛拿着腰刀说要砍了硕托,大福晋拦着……岳洛欢和玛占他们几个小的都被吵醒了,额涅让我哄他们,把我打发出来,这会儿我也不清楚屋里到底闹成什么样了。”

岳托加快脚步,眨眼间便将舍礼甩下一大段距离,当先一步冲到了正屋门前。

正屋门廊下站着一溜的奴才仆妇,有几个胆大妄为的正贴着窗户偷听,时不时紧张地露出惊讶表情。岳托赶到跟前时,那些人吓得直做鸟兽散,瞬间逃得没了影,有些不够机灵地直接腿软地跪了下来。岳托冷哼一声,因惦记着屋里情形,顾不上与这些奴才计较,耳听得屋里济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就连向来端庄自持的萨茵竟也失声惊呼起来,岳托哪里按捺得住,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

东首进门拐过灶间,便是明堂,屋里一片狼藉,原本摆在万字炕上的物件,不管是瓷器还是家具,统统被掀翻了砸在地上。济兰跪在进门口那片碎瓷片堆里,平时梳得油光呈亮的头发凌乱如鸟巢,身上没穿外袍,仅着了一袭中衣,领口开着,露出丰腴白皙的肌肤。

岳托打了个愣,情不自禁地闭了眼侧过头不去看她。侧首顺目望去,北炕上背光立着一高大的身影,手里擎着把出鞘长刀,刀尖正指向屋顶。萨茵站在炕下,一副想靠近却不敢靠太近,惶惶恐恐,生怕刀剑无眼。

“哥——救命!哥,救命!”第一个瞧见岳托进来的却是趴在梁上,狼狈不堪的硕托。

硕托衣衫不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梁去的,这会儿跪爬在狭窄梁木上,身子犹如秋叶般摇晃着,仿佛马上就要掉下来似的,看起来叫人心惊胆颤。

“哥——救命——救我!阿玛要杀了我——”

代善浑身微颤,光线昏暗下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从他僵硬的动作也能明显感觉出他的愤怒。

萨茵颤声劝说着:“贝勒爷,您消消气……”

“哥——”

“噗……咳!”代善身子一震,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从炕上一头栽下。

岳托震惊:“阿玛!”

岳托一个箭步冲上,及时托住代善栽倒的身体。代善刀未离手,口中嘶声叱道:“孽子!”举刀朝岳托头上劈了下来。岳托急忙一个翻滚,那刀擦着他的肩膀斜斜砍下,噹的声砸在炕沿上,将炕沿劈裂了道口子,木头与砖泥碎屑迸飞。

萨茵拖开岳托,慌里慌张,犹如老母鸡护幼雏般,她极为害怕,可再怕也没在此刻有一丝退让。

“贝勒爷,贝勒爷,您消消气……”

“让我进去——”门廊外有个婆子撕心裂肺的嚎叫着,被人拽拉着不让她进来,可那破锣似的哭喊声如惊雷般传了进来,“大贝勒!您怎么那么狠心!您不能杀硕托阿哥啊!我的硕托啊——放我进去!混蛋啊!”

硕托趴在梁上嚷:“奶娘!救我——救我——乌日多克!乌日多克——”

“硕托啊——我的二阿哥啊——我苦命的福晋啊——”苏宜尔哈边哭边挣扎,她后头紧跟着乌日多克,奴仆们不敢与乌日多克较劲,在乌日多克的呵斥下,只得犹豫着放开苏宜尔哈。苏宜尔哈稍一脱困,便使出了吃奶力气撞开前头堵门的两个小厮,整个人踉跄着跌撞进门。

“奶娘救我——救我——”硕托面如土色,痛哭流涕。

“我的二阿哥啊——”苏宜尔哈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看见代善手持长刀正在狠命劈柱子,若把硕托比作那跟柱子,只怕此刻代善剖他心肝将之剁成肉泥的心都有了。

苏宜尔哈肝胆欲裂,扑过去一头撞在代善后背上:“大贝勒你个丧良心的!你如此待二阿哥,你对得起大福晋吗?你对得起……”

代善一听“大福晋”这三字,胸口那把火灼烧得更旺,偏他面上却是惨白了一片,瞧不出一丝怒意,一双眼冰凌凌的颇为渗人:“别和我提她……”

苏宜尔哈气得眼冒金星,只萨茵瞧出端倪,知道代善气头上误解了,忙道:“贝勒爷,您瞧在堇哥姐姐的面上,饶了硕托性命吧!”

代善滞碍,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堇哥?”

岳托本是跪在地上一副任凭父亲发落,恳求父亲息怒的样子,这会儿见父亲念着这名字竟是一脸陌生的困惑,心中大恸,猛然从地上一跃而起,五指并拢成掌刀状快速劈在代善手背上,代善吃痛手指脱力,腰刀脱手坠下。岳托掌心一翻,已灵巧地将刀柄接于手中,迅速退了一步。

这一番动作一气呵成,待代善反应过来时,岳托已站在萨茵边上,冷眼瞅着他:“阿玛,您大约只记得玛法有个未过门的妻子叫东哥,却不记得您有个元妻叫堇哥。李佳堇哥,那是我和硕托的亲生额涅!”

第七章

代善身子晃了晃,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低头沉默。

苏宜尔哈哭喊:“都是报应!都是报应!你与你阿玛的女人偷情通奸,不知廉耻,败坏伦常,气死了大福晋!如今天理循环,因果报应,你的儿子睡了你的女人,你又有什么可恼可气的?你凭什么杀硕托阿哥!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若你今日要为此而杀硕托,当年你和东哥在家中私会偷情,你早该被大汗杀了几百几千回了,哪里还轮得到今日你故态复萌又去勾上了阿巴亥……啊——”

“啪!”代善甩手一巴掌挥过来,将苏宜尔哈直扇得飞撞上墙。

萨茵吓得面无血色。

岳托满脸惊骇,一时失语。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弟弟竟然惹出如此大的祸来。

苏宜尔哈摔在地上,四肢抽搐,人事不省。硕托失声大哭:“奶娘!奶娘——”他顺着梁柱溜下地来,颤抖着将苏宜尔哈抬了起来。从小到大,奶娘待自己最亲,他虽混账胡闹,却也知道这世上再没有比苏宜尔哈待自己更亲近之人了。一时悲愤,硕托冲代善狂吼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都是那个臭*勾引得我!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你的错!都是你自私自利,全然不顾旁人,一时高兴就宠得她在家里兴风作浪刻薄我们兄弟两个,一时不高兴了就又把她冷在一边视同无物!我是混账!我是无耻!但我那也都是跟你学的!谁让你是我阿玛!我不孝,那也是你先不孝不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