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谁与为偶(148)+番外

代善喉咙里“咯”的声响动,低头又是吐出一口血来,这一次却是比刚刚那次更严重,血丝顺着唇角淅淅沥沥的滴下,尽染衣襟。“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硕托抱起苏宜尔哈,还想再争上两句,岳托走过来,拽了他胳膊便往外拖。

硕托挣扎,狰狞狂笑。兄弟二人经过门口时,委顿在地的济兰突然扑了过来,一把抱住硕托的腿:“带……带我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带我走啊!带我走——”

硕托步履稍顿,岳托抬腿将济兰一脚踹开,怒目瞪向硕托:“你真想死就带她走!”

硕托未及说话,门口传来一声轻啜声,却是乌日多克捂着嘴泪流满面,满目悲伤。

岳托将他推向门外:“真要学阿玛,不妨想想额涅,你若想让乌日多克变成额涅,让你的子女变成你,你尽管去……只是别让我再看见你!你若变成那样,不仅阿玛容不下你,我也容不得你了……”

硕托打了个冷战,跺了跺脚,抱着撞到头昏厥不醒的苏宜尔哈匆匆离去。乌日多克感激地向岳托肃了一礼,旋即追随硕托而去。

代善满脸痛楚之色,任由萨茵扶着他,手心不停地揉着他的胸口。

“阿玛!”岳托走过来,“阿玛以后少喝些酒吧,酒喝多了伤身。”

代善没理会,抬头瞥了济兰一眼,对萨茵吩咐道:“找人把她看管起来,她如今就像条疯狗一样。”

济兰愤怒地站直了身子,下颚仰得高高的,眼角泪水一滴滴滚落,口中只笑道:“我像条疯狗?我看疯的人是你才对!打从东哥死了,你就疯了!你疯得连阿巴亥是谁都搞不清了!呵……你跟阿巴亥要来那条手串又如何?你还能将它送给死人不成?你要真这么想她,你为何不把自己弄死了好下去陪她?哦,哈哈,不对,你连她死在哪都不知道,她最后是死无葬身之地!你就算是把介赛揍得半死不活又怎样?她最后还是做了介赛的女人!你是想死的,可你却怕死了都见不着她,她是介赛的女人,不是你的!最后死了你连尸骨都得不到,你只能看着阿巴亥天天活在幻想里!代善!你真是可悲!我替你可悲!你就是个可怜虫!可怜虫啊!”

济兰疯狂怒骂,代善一眼不发,脸色煞白。

萨茵忍不住打断她:“够了!济兰你怎么还有脸指责贝勒爷!东哥是你亲姐姐,你敢说这么多年你没仗着她的势得贝勒爷的宠?这个家里你要风是风要雨是雨,贝勒爷哪点对不住你?”

“他哪里对得起我?我是济兰!叶赫那拉济兰!我不是布喜娅玛拉的替身!别都当我是傻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说是宠我,对我好……他根本是拿我当东哥的替身,东哥说一句让他多照应我,他就对我百依百顺,东哥说一句我对岳托兄弟俩不够好,他就对我立即冷了性子,转而去专宠于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呢,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代善你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活死人!我就是要给你戴绿帽子!你当年怎么爬了东哥的床,我便让你儿子怎么爬我的床!”

“押她出去!”这一回不等代善开口,岳托已是握着手中的长刀直指向济兰,睚眦俱裂,“信不信我一刀杀了你?”

济兰见岳托满身煞气,犹如怒目金刚般面目狰狞,不由打了个寒战,吞了口唾沫,不敢再出声放肆,任由仆妇拽拖着她出去。

萨茵用帕子擦干净眼泪,将代善扶到东厢房的床上躺下歇息。代善如同牵线傀儡一般,不主动也不反抗。

岳托蹙着眉头,等岳托躺下,方对萨茵道:“我想和阿玛说两句话。”

萨茵忧心忡忡地看了眼正闭目假寐的代善,代善这会儿的脸色太过苍白,着实让人担心。

“那我去厨房给你们煮些宵夜。”

“有劳。”

待萨茵出去后,岳托坐在床头的凳子上看着代善好一会儿。代善形容憔悴,却不失儒雅气息,如果仅仅看外貌,很难相信这样一个英俊伟岸的男人,会是个忤逆的儿子,绝情的丈夫,狠心的阿玛。

“阿玛,为何说八叔要害你?”

代善紧阖的眼睑下眼珠微动,却依旧没有睁开眼。

“布喜娅玛拉已经死了,我希望阿玛能够向前看,心里不要总过不去那个槛。阿玛这般针对八叔,是能争出什么来?”

代善眼睁一线,呵的声嗤笑:“看来你挺信服他,我倒是头一回知道,我这儿子真是替皇太极养着了。”

岳托也笑了声:“替我养着兰豁尔的人是八叔,而不是阿玛。”

“你太天真了,等你日后着了他的道,吃了大亏再醒悟怕是为时已晚。”代善冲他挥了挥手,一脸的疲惫,声音嘶哑倦怠,“出去吧,我和你八叔的恩怨,这辈子,除非东哥再生,否则……无休无止。”

岳托分外厌恶听到那个女人的名字,却也拿这样了无生气的代善无可奈何,只得行了礼,从房里退了出来。

第八章

界藩山下,草木疯长,在一处长了三株矮小的榆树排成品字状,且被一块大岩石遮挡的隐蔽地方,阿木沙礼表情古怪地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敦达里——就在前一刻,这个男人突然从一棵参天大树上跳了下来,嘴里还嚼着根草叶子。

讷莫颜下意识地跨前半步,护住了主子。

阿木沙礼今日出门一身短打装束,并未穿长袍,长发编成辫子盘于头顶,系着的腰带上挂着一柄腰刀。乍一看她与普通外出狩猎的男子没什么区别,不过她身量矮小,她从武尔古岱房中偷拿的腰刀显然过于笨重粗长,刀尖的底鞘已是斜斜几近抵触到她的脚踝。

敦达里从头到下将她打量了遍,目光最后停留在她的刀上。

阿木沙礼心头微颤,一把推开讷莫颜,拔刀出鞘:“我枕下的那张纸条原来是你指使人塞进去的!”刀尖颤颤地指向敦达里面门,“你把我约出来,是想要做什么?”

敦达里用一根手指轻轻将刀身推到一旁:“这刀太重,不合适你用。”狭长的丹凤眼往木愣愣的讷莫颜身上一扫,那张貌若女子的脸庞,配上本该风流自蕴的眼眸,偏在这一扫间,流转出一阵凌厉。讷莫颜心内不由怯得抖了一抖,双腿微微发软,“我记得有叫你一个人来。”

阿木沙礼气得手抖:“我一个人来?你以为你是谁?”

“嘘——”他轻轻吐气,“别发火,说正事呢。”

讷莫颜到底还是惧于他的眼神,身子稍稍向后倾了下,但阿木沙礼是她的主子,她即使胆怯,也不敢弃主妄动。

“你家小丫头挺顽固的。”敦达里轻笑,话音刚落,手刀劈起。

讷莫颜脖颈上重重挨了一记,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人便一头栽倒。阿木沙礼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她,结果被讷莫颜摔下来的身体压倒,主仆二人一起滚到了半腰高的草堆里,顷刻间埋去了身影。

敦达里也没料到阿木沙礼会被讷莫颜带倒,急忙拨开草丛,将她从草堆里扒拉出来。

阿木沙礼头发上沾了草籽碎叶,满脸通红,被敦达里拉着手堪堪站定,稳住身子,却发现这个阴魂不散的男子居然靠自己那么近。阿木沙礼扬起另一只手上去就是一巴掌,这一回敦达里没能闪开,脸颊被她的指甲刮出两道印子。

敦达里吸了口气,见她的手居然还不消停,特别无奈地将她两只手都给抓住。那把腰刀刚刚随她一起摔倒了草丛里,这会儿目光所及,只能看见个刀柄。阿木沙礼跳脚踹他膝盖,试图挣脱开去捡刀,却不想被敦达里抓着两只手反将她胳膊拧到了背后。

“姑奶奶你消停些吧。”敦达里好气又好笑。

阿木沙礼大叫:“你个狗奴才!有种你放开我!”

敦达里当真撒手,阿木沙礼借着惯性往前一扑,顺手从草丛里抽出腰刀,反手挥砍。

嗞啦一声布裂,敦达里胸前衣襟被划了道半尺长的口子。

刀刃上见了血,血珠子顺着锋刃往下滴。

阿木沙礼惊骇:“你……你……”

“满意了?”敦达里随手揪了把草,放嘴里嚼烂了,吐在手心里然后直接糊在了伤口上。那张俊秀的脸上眉峰紧锁,“真不愧是莽古济的女儿,母女俩还真像,不让你发泄够了,你是不是就不肯心平气地好好说话?”

这语气似是埋怨却又多了嘲讽。

阿木沙礼脸涨得通红:“你……你是奴才,是你招惹我在先,奴大欺主……”

“要我提醒几回才行呢,我是四贝勒的奴才,正白旗下的备御官。领的是四贝勒爷的俸禄,可不是你的奴才。”

备御官即原先的牛录额真,该早期的女真狩猎出兵的规矩,这职位也不算大,不过是每十人选一个牛录额真统领。但今非昔比,因着今年努尔哈赤论功序列五爵,置总兵、副将、参将、游击、备御,俱为世职——这备御官就是原先的牛录额真,虽是末等的官爵,但到底这个男人已非寻常奴才可比。

阿木沙礼扣紧牙关,她下手伤人在先,所以不管这男的起的什么心思把她诓骗到界藩山下来,她的底气已没一开始那么足了。

“你……讷莫颜被你打昏了,你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