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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沧海长歌(287)+番外

萧玦退后一步,看着云州的方向,手指紧紧攥成拳,拳头在不住颤抖,半晌道:“四十万,四十万条人命……如果真是这样,长歌会气疯,云州她虽然没有住过,但是是她的祖籍所在地,她从小被带入师门,不知道自己的出身父母,唯一知道就是师门告诉她,她祖籍云州,所以对于云州,她一直感qíng特别,朕因此对云州也分外厚恩,年年免赋……不,不能。”

“陛下!”

一声传报打断萧玦失神的低语,萧玦回首看见冯子光垂首立在三丈外,身后跟着一个浑身灰土黑烟,极其láng狈的士兵。

萧玦盯着那个士兵,心里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这是谁?不是事关重大,冯子光会带个小兵来见驾?

冯子光见萧玦目光扫过来,立即一脸惭色跪下,先为攻城失利请罪,萧玦淡淡道:“你尽力了,罪不在你,朕不一直也在亲自督战?这是谁?”

冯子光张了张嘴,突然有点出语艰难的模样,那士兵却突然猛地一个扑跪,跪倒萧玦脚下尘埃,仰起满是烟尘血迹的脸,放声大哭。

“陛下!陛下!糙民是云州守兵,趁乱逃出来的……云州……云州城四十万父老,四十万父老都被屠了啊!”

萧玦突然晃了晃,脸色瞬间焦huáng,冯子光一把扶住他,焦急的唤:“陛下,陛下,陛下切莫忧急,龙体要紧……”

“放屁!”萧玦一生里第二句脏话在这一刻终于bào怒的飚了出口,他只觉得整个心腔都在被烈火烧灼,涌到喉间都是血腥和铁锈的气味,那样铺天盖地的愤怒扑过来,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去做什么。

耳边响起冯子光惊惶的连声呼唤,萧玦只觉得乱糟糟的吵闹,恶狠狠将冯子光一搡,冯子光被搡出丈许,在地上滚出老远。

那士兵在地下膝行几步,一个头,重重磕倒尘埃,抬起来时,已经满面鲜血。

“陛下!云州昨夜,血流飘杵横尸无数,人头在承天街上堆成了山!全城无一家保得全命,无一女保得贞洁,四十万云州父老,一夜灭绝!”

他泪流满面,梆梆梆的在地下磕头。

“求陛下为我云州父老报仇!”

秦长歌在做梦。

眼前影影绰绰,有迷离的雾气不住徘徊,似乎是龙章宫鲛绡的帐幕在拂动,又似乎是自己太师府的内室的珠帘,那帘一层又一层,自己拨了帘一层层的走,却如入迷宫,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第280章

正疑惑着急间,突然眼前帘子一掀,溶儿笑嘻嘻的从帘后转了出来,手里抓着一件红衣,道:“娘,我和你换衣服。”

他手中那衣服却是寻常男子衣服,只是特别宽大些,自己愕然接过来,心里浑浑噩噩的想,溶儿什么时候这么大了?要穿这样尺寸的衣服?换衣服?和谁换?

尚未想清楚,眼前场景突然一变,仿佛到了什么船上,溶儿在船上招手,在自己小小的袍子上套了件宽大的红衣,笑道:“娘,还不换?”随即一个跃身,跳下船舷。

水波溅起,竖成水晶墙,似曾相识的场景,仿佛突然有什么晶亮的东西划过心湖,秦长歌心中也是一颤并一亮,灵光一闪。

“哗啦”一声,水波中突然涌出人头,却是个陌生女子的颜容,湿淋淋的眉目凌厉,她张开嘴,满口鲜血!

她在水中大呼。

“皇后!云州乃你凤潜之地,为何你不护我云州数十万姐妹!”

“为何!为何!”

秦长歌被那大喝惊得浑身一颤,霍然坐起,眼光一掠,四周军报案几,兵器架江山图,依然的御帐如前,哪有什么溶儿,船,陌生大呼的女子?

原来是南柯一梦。

却又不全然像是梦。

秦长歌以掌托腮,静静思索,心里忽明忽暗,一些以前没有想通的事qíng,因这离奇一梦,忽有所悟。

她的指尖,慢慢的在案上划过,写了几个字。

隐约听见帐外人声,她走了出去。

萧玦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脸色着实难看,他的手一直按在营门的木辕上,粗糙的木块上的刺戳进了掌心,却也不知道疼痛。

一个字一个字的听完了云州遭屠的经过,他仿佛刚刚生完了一场大病,重重向后一靠,出神的看着天边不语。

他身边,楚非欢脸色已经白得无法形容。

良久之后,萧玦才无限疲乏的道:“朕知道了,这个仇,朕一定会报,但是,”他看着楚非欢,“我们先不要告诉她吧……”

“我已经知道了。”

语声清冷平静,带着非熟悉的人不能感知的森然和杀气,突然而来。

营门口,秦长歌目色幽黑,静静伫立。

她迎上萧玦担忧的目光,微微仰了仰下颔,一个坚定的,昭告着决心和决断的姿势。

她甚至还笑了笑,只是笑得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既然云州已无西梁子民,既然我四十万父老俱已无存,那么,我再犹豫徘徊,也太对不起那四十万冤魂,对不起那嚼舌而死死不瞑目,英灵不散入我梦来,予我带血一喝的云州姐妹。”

她转首,看着确商河的方向。

“淹死他们!”

掘堤淹城,光天化日之下是无法动手的,整整一个白日,为了不使城内守军猜到端倪,西梁军轮番继续进攻,将城头守军骚扰得疲惫不堪。

金乌渐渐西沉,天边的霞彩由绚烂渐渐转为黯淡,当天色一层层黯下来的时候,楚非欢jīng挑细选出来的西梁jīng兵,也已经扎束停当。

这两千军,有五百都是凰盟护卫充任,秦长歌这次带出来最优秀的凰盟护卫一千名,一半用于阻截敌军,剩下的全用在了今夜,其余是当初京郊大营里楚非欢选拔出来亲训的jīng锐,真正的尖刀骁勇之师。

兵不在多而在jīng,夜袭掘堤,人多反而坏事。

当秦长歌行走带风,大步出现在士兵面前时,所有人都惊讶得张大了眼睛。

太师大人一向懒散闲逸,风神雍容,连上战场也是羽扇纶巾,一身huáng袍飘飘洒洒,兵们早已习惯了太师的散漫风华,不想今日大人居然一反常态,黑衣劲装,浑身上下扎束得jīng炼利落,更出奇的是,黑衣袖上还钉了块小小白布,着实显眼。

兵们疑惑的目光在白布上顿了顿,又注意到大人的眼睛里全是血丝,脸色苍白,嘴唇好像有点上火,都起了翘——这是怎么啦?不过一时没攻下云州,一向谈笑风云的太师大人就着急成这样?

还有一旁的陛下,那脸色……都不知道怎生形容。

兵们睁大眼睛盯着西梁的最高统治者们,秦长歌只是漠然的一挥手,手臂上的白光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弧线。

“儿郎们,”她声音低而有力,带着肃然杀气,“刚刚接到的消息,云州全城被屠,四十万父老死绝。”

两千人齐齐怔住,随即轰然一声,每个人都脸色苍白的发出低喘,望向云州方向,那里,死了四十万人?死了我西梁百姓四十万?

人群中有人开始哭泣,那些在云州有亲戚友朋的士兵,不能自抑的震撼悲哭。

更多人则狠狠大叫:“魔鬼!畜生!”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四十万人命,要他们四百万来赔!”

“杀光他们!”

群qíng愤怒,有些xing子急的士兵已经按捺不住跃跃yù动,睁大燃烧着怒火的眼,急切的望着萧玦和秦长歌,铁甲和战刀因为激动和愤怒的颤抖,不住撞击,发出当啷轻响。

秦长歌双手抬起,做了个用力下按的姿势,喧嚣立止。

“就在昨夜,云州城四十万人命,包括老人,壮年,女子,乃至无知婴儿,全数被杀,云州十数万姐妹被污rǔ,云州那些抱在母亲怀里号哭的婴儿被捅穿,云州的老人们被肢解,云州的青壮年被活埋,四十万生灵的鲜血在承天街上积成血河,高过了靴面。”

她语气沉凝缓慢,响在空茫冷肃的夜色中,听起来空dòng遥远,众人张大嘴,听她缓缓描述昨夜云州的地域惨景,恍惚中火光、号哭、鲜血、尸首、刀尖上号哭的婴儿、血泊间伸出双手努力挣扎的母亲、长街上被拖出来,几十个人轮流施bào的女子……电光石火,悍然一闪。

每个人的气息都被揪紧,心脏疼痛宛如刀割。

夜静无声,唯有火把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风里不知何时传来淡淡的异味,感觉像是血腥气味,众人都是心中一紧,想起那夜云州城四十万生命都流出的鲜血,那气味如沉云盘旋在城池上空,要多久才能散尽?而云州,要多久才能从废墟中重生?

“四十万人,一个城池,百年承继,一夜湮灭。”秦长歌缓缓道:“我云州的父老,西梁治下的子民,在最绝望最惨烈的时刻,没有等到国家军队的救援,这是国家宰辅之责,是我永生不能偿付的罪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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